卢植边听边微微颔首,似乎都很满意,让人猜不出他内心的真实想法。
刘备在一旁听的,却是有点忧心,看来先前真是他想多了,有点盲目的乐观。
不过想想也是,别看这一个个学子年纪都不大,却大都出自涿郡各地的豪强之家,是有一定家学传承的。
而且走后门之事,向来为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没道理你刘弘能走,我却走不成。
唯一让刘备欣慰的是自己县学中的班底,即托父亲后门进来的刘显与刘亮,背的答案也算流畅,没有太大的磕绊,虽无什么特异之处,但也不至于惹人笑话。
可是,既然如此的话,那自己就不得不说那句话了,但是,那话也太……
刘备正这般苦恼地斟酌思索着,突然一个瓮声瓮气的声音在学堂中炸起:“俺不想来,俺爹非要俺来的。”
然后,学堂之内刹时诡异地静了下来,针落可闻,台上高坐的卢植面皮也不由抽了抽。
刘备此刻心中就像一万头羊驼呼啸而过,这是哪里来的傻缺,不要这么实诚好不好?他偷偷地朝声源撇过去一眼,只见一个身高六尺,面如冠玉,白衣胜雪的少年正一脸牛气哄哄的样子。
“我去,这卖相还挺好的,不过倒也正常,小白脸多是无脑的。”刘备有些嫉妒地想道。
看到越来越多的人将目光投来,这少年不仅没有退缩,反而瞪大了眼睛回瞪了过去:“你们都看俺作甚?”
这一声挑衅就像冷水进了热油锅,学堂内顿时炸裂起来。
这个时代的士子,可没有后世明清之时的犬儒姿态,礼、乐、射、御、书、数六艺皆习,从小的培养方向就是要文武双全、出将入相,因此大多脾气怎是一个火爆了得,是敢和武将干仗的人物,例如,前朝之时,曾有御史大夫晁错在朝堂上将大将军窦婴暴揍的光辉事迹。
唔,这也算帝国士子的光荣传统吧。
“真是有辱斯文。”一个学子忍不住道。
“那莽汉,你可敢与我出去较量一番。”这是想要武斗的。
“卢师,弟子请逐出此子。”
“……”
“肃静。”卢植高声喝道,制止了这无意义的喧哗,同时轻轻瞥了那少年一眼,道:“你先坐下吧。”
那白衣少年得了特赦,忙跪坐下来,不复刚才的聒噪与嚣张,不知为何,这个台上高坐的汉子只是轻轻瞥了他一眼,他却感到前所未有的心悸。
“接着说。”见学堂中重新恢复了秩序,卢植淡淡地道。
又是一小会的平静,然后学堂便又回到了出始的轨道上,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一个个人诉说着自己的看法,直到只剩下刘备一个人。
“玄德,该你了。”卢植投射出绕有兴趣的目光,他可不会认为刘备是偶然的到了最后一位。
刘备起身,行礼,他已经想好了,有些事总归是要做的,那么,晚做不如早做,欲戴王冠,必承其重,与自己以后欲做的事相比,一句话所带来的压力与流言不过是毛毛雨罢了,若连这都承受不住,那有何必妄言将来呢?
想到这,刘备气沉丹田,朗声道:“孔曰成仁,孟曰取义,惟其义尽,,所以仁至,读圣贤书,所学何事?而今而后,庶几无愧。——玄德所求,即此而已。”
话出,如惊雷炸响,天地为之一静,良久才传来卢植幽幽的叹息之声:“惟其义尽,,所以仁至,而今而后,庶几无愧。”
这声音似乎饱含着别样的氐怅与感慨,将刘备所盗版后世文天祥的名句重复了好几遍,卢植才收敛神情道:
“玄德,你——很好,坐下吧。”
刘备听到卢植的吩咐,在学堂众多学子的目光注视之下,缓缓地坐下,既不仓促,又不拘束,脸上的神情严肃又认真,全然不像一个九、十岁的小孩。
卢植唇角上扬,露出会心的微笑,满意地看着台下的刘备,他发现,他似乎收了一个了不得的弟子,这世上,从来不缺少以大言扬名的狂生。
但以区区童子之身,在众人睽睽目光注视之下,却依然能安若泰山,不为外物所动,这是怎样的心性?
不过还是应该再打磨打磨,历尽人世的卢植清楚,这世上的神童、天才太多太多,但真正能成长为栋梁的,又有几个?大多都毁于世人的赞誉之下,因此卢植欢喜的神情只是一闪而过,随即为严肃的神情替代。
刘备却全然不清楚台上老师此刻内心的变幻,他现在虽然外表一幅云淡风轻的模样,但内心实在是战战兢兢,勉强维持。
刘备能清楚的感受到,那一道道向他投来的,好奇、嫉妒、不屑的目光,但他只能坚持,只能装作看不到。
好在卢植很快就替刘备解了围,轻轻地咳了一声,“咳。”
接着聚在刘备身上的目光顿时散去了大半,其余的也缓缓挪开,刘备只感到后背冷汗涔涔流下,但好在他终究是挺过了这一关,装x从来不是什么难事,难的是你是否承受得起装x的代价。
台上卢植目光威严的扫视四方一番,方开始了授课:“今日,第一堂课,我为你们讲讲《诗经》,首先尔等需知,我所学《诗经》乃毛诗一派。”
台下刚刚松了口气的刘备,听到此,顿时心中一凛,暗道:“古文经学。”
古文经学自然是相对今文经学而言的,这两者虽同为儒家一脉,但前者偏于训诂,主张对前人的思想予以阐发,后者注重微言大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