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1日上午七时,南京,江南岸的下关码头和江北岸的浦口车站。
汽笛轰鸣,江涛阵阵、北风习习,人声鼎沸、哭声震天,南京的最后一列火车和最后一班轮船即将正式离开南京。从此刻开始,南京完全是一座军城,即将迎来山河变色的大战。
码头上和车站上都是天地动容的画面,可能苍天也受到了感染,南京今年的第一场雪比往年提前一个月就来了,并且是雨夹雪,冰雨在寒风中从天而降,冷雪在寒风中漫天飞舞,更是给南京增添了一股肃杀而悲壮的气氛,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几乎盖住了火车和轮船的机械轰鸣声,以及风声、涛声、雨雪声。南京的二十万军民大多数都是有家人的,并且基本不会带着家人一起留在南京,所以每天每夜都有令人心碎的离别,丈夫送走妻女,儿子送走父母,另一方面,南京的二十万军民并非都是南京本地人,很大一部分来自外地,平民里约一半是南京本地人,约一半来自苏南其它地区,也有一些来自苏北或外省,军人更是天南海北都有,比如川军、桂军、滇军的官兵们。本地军民洒泪告别家人,外地军民洒泪告别特地过来看望自己的家人。所有人都明白,南京的离别基本就是生离死别,留在南京的人和离开南京的人基本就要阴阳相隔,因此无不抱头痛哭。上万人的哭声,汇聚成了一股铺天盖地的巨大声浪。
德国西门子公司中国分公司高级职员、德国纳粹党南京分部部长约翰·拉贝在他的《拉贝日记》里写道:“…下关码头和浦口车站的哭声响彻南京全城,但不是悲惨或痛苦的哭声,而是悲壮和奋勇的哭声。上万人一起放声哭泣,震耳欲聋、摄人心魄,但在这股滚滚雷霆般的哭泣声浪中,我听不到悲痛、伤心、绝望、恐惧,我只听到了…应该说,我感受到了这股哭泣声浪中蕴含着一股愤怒无比的、破釜沉舟的力量。这是一种咆哮,不是怒吼或呐喊出的咆哮,而是哭泣出的咆哮,让我这样的局外人完全地被震撼到了。尽管我是德国人,我却也激动得热血沸腾,到处都是人性放射出耀眼光芒的伟大画面。一名中国军人把他的一件陈旧衣服交给即将离开南京的他的父母,他说道‘父亲大人、母亲大人,我肯定是要死在南京的,并且我的尸体也很有可能不会被运出南京,更加不可能被送到老家了,你们回去后,把这件衣服当成我,安葬在我们家的祖坟里吧!’他眼睛里流出泪水,然后对父母跪下来,说道‘尊敬的父亲大人、母亲大人,儿子不孝,不能给你们养老送终了,请你们原谅’,说着,他对父母分别磕了三个响头,他的母亲捂住嘴,呜咽着哭泣,已经说不出话,他的父亲虽然同样满眼泪花,但却显得非常激动地说道‘儿子,你好好干吧,狠狠地打日本鬼子,我和你母亲能有你这么了不起的儿子,这辈子死而无憾了,咱家也出了一个精忠报国的英雄了,很好啊’;一名年轻的中国姑娘在拉扯着一名同样年轻的中国军人,两人是夫妻关系,妻子并非要拉走丈夫,而是要留在南京陪伴丈夫,丈夫强忍住眼泪,对妻子说道‘你要留下来,肚子里孩子怎么办?为了孩子,你快离开吧!我死在南京后,你重新嫁人,我不会怪你的’,妻子泪如雨下地说道‘你要是死了,我给你守一辈子的活寡’;…火车和轮船上除了满载着最后一批离开南京的人外,还装着几十万份遗书、遗物、纪念品等物。在火车和轮船出发时,铁路上、江岸边,大批留在南京的中国军人、中国平民哭喊着拼命奔跑,好像要追上火车或轮船似的,火车上和轮船上的离开南京的军民家属们无不泪飞如雨地伸出手,火车的车窗和轮船甲板上尽是密密麻麻地伸出来的手臂。世界上还有什么比这幕画面更加壮观和震撼人心的呢?…”
“走了好!”别人在离别时无不悲痛欲绝,只有蒋纬国很高兴,因为他父亲蒋介石走了,其实并不是什么坏事,“这样他就没法瞎指挥了!”蒋纬国十分达观地想道。
南京城的远处开始响起了第一阵延绵而沉闷的炮火声。
近半城区已经化为残垣断壁的镇江,一面面在雨雪中已经湿漉漉的太阳旗随着寒风而有气无力地招展着,其中,最大的一面飘扬在原是县政府所在地的一栋江南式大宅子的上空。大宅子的正堂大厅内,日军华中方面军总司令官松井石根大将、方面军参谋长石原莞尔少将、第三军司令官柳川平助中将、第四军司令官畑俊六中将、第五军司令官朝香宫鸠彦王中将等七八名方面军高级将领正汇聚一堂,召开着战前会议。
“南京,在支那军的苦心经营下已是一座大城堡。”松井大将神色间五分亢奋五分阴郁,亢奋是因为他终于梦想成真了,终于迎来了对南京的攻击作战,阴郁是因为他已经知道南京并非好捏的软柿子,接下来的战事注定会是一场无与伦比的恶战、苦战、血战,这不得不让他踌躇满志的心情被蒙上了一层阴霾,态度和语气里都少了骄横、狂妄、欣喜,取而代之的是谨慎、沉稳、冷静,“多田次长(参谋本部次长多田骏中将)说南京是一个‘放大的旅顺’,虽然此说法略有些偏颇,但我们对南京的攻击确实可以参考日俄战争期间的旅顺战役,因此,我们必须竭尽全力地集中我们的重武器火力,重点就是陆军的重炮和海军的舰炮,只要我们在炮火上压住支那军,那我们用排山倒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