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罗开喝完那瓮酒,大鹰才长啸着归来,肋下还夹着一个人。
大鹰落地,将那个奄奄一息的人抛在地上,一言不发,搬起酒瓮痛饮。他那对翅膀的尖端长满了尖锐如匕首的短翎,一半都被鲜血染得通红。
“每一次,我心里有事不能决断,就会忍不住要杀人。小事,杀一两个人就能缓释;大事,非要杀个尸横遍地、血流成河不可。很多年没有遇到大事了,所以我总是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无时无刻不在‘制怒’,告诫自己要无比冷静。可是这一次,我无法控制心情,身体像是在腾腾火焰上烧烤,只有杀人,才是清凉镇痛的良药。告诉我,我该怎么办?”大鹰的目光如投枪一般,死死盯着罗开,原本是黑色的瞳孔已经被逆灌上来的气血烧红,如两颗晶莹闪亮的血胆。
罗开是有自知之明的人,他明白双方实力相差太大,而自己又身处绝顶,天时、地利、人和三才尽失,几乎没有一点胜机。
“那不是个好习惯。”他强自微笑,不让对方发现自己心底的寒意。
“杀人,总比让自己爆炸毁灭要好。”那大鹰说。
“可是,那是治标不治本的行为,即使杀人暂且缓解了你心头的狂躁,形同饮鸩止渴。总有一天,你会发现,杀再多的人,也无法根治这种痼疾。不如我们坐下来,慢慢梳理情绪,看看有没有办法彻底解决那问题?”罗开说。
此次进山前,他从尼泊尔的报纸上了解到,屡次有游客从珠峰南坡登山而莫名失踪的事,前后累计超过百人,想必与这古怪的大鹰有关。
“没办法,我已经咨询了上万名所谓的智者,他们的回答全都大同小异,让我闭关、诵经、持守、自缚,但那又有何用呢?没有人能帮我镇杀心魔,心魔永存,则永不得安”大鹰正低语着,那倒着的被俘者突然起身,惶急地胡乱大叫,尼泊尔语与英语夹杂,声调混乱,不知所云。
“杀,杀,杀,杀,杀,杀,杀……”大鹰狂怒起来,身子一转,仿佛文明儒雅的诗人轻轻打开折扇一样,右边的翅膀倏地展开来,带血的短翎挥洒出去,如一只飞速转动的齿轮,将那狂叫着的人一剖两爿,甩入万丈深渊。
罗开深吸一口气,趁着那大鹰专注于杀人之际,陡地吐气开声,使用少林派“降魔狮子吼”的功夫,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吼声。他在这门功夫上浸淫超过二十年,最高纪录,曾在香港的一座环形密闭大楼内发声,震碎四面的窗户玻璃多达一百二十块,声波之强,当世无敌。
这次,他在狮吼功之内又加上了“六字大明咒”,即“、嘛、呢、叭、咪、”,该咒源于梵文,象征一切诸菩萨的慈悲与加持,其内涵异常丰富、奥妙无穷、至高无上,蕴藏了宇宙中的大能力、大智慧、大慈悲,具有微妙不可思议功德,又具无量三昧法门,令一切金刚护法、天龙八部,无不喜欢拥护。
他的吼声持续了五分钟之久,到了最后,连刚刚喝下的一瓮好酒也变成了蒸腾雾气,全都从嘴中喷涌而出,人与声合为一体,根本无法停止。
不知过了多久,罗开才从声波震荡、魂魄离合的“忘我”状态中清醒过来。忘我,就是武学修行的最高境界,物我两忘,御气而行,借天地之神力打击对手,令对手无法抵挡,无可逃避。
他看到那大鹰已经收敛羽翼,双掌合十,静默地站在小帐篷前,脸上没有半点狂躁之气。
“你感觉好了吗?”他问。
大鹰恭恭敬敬地躬身施礼:“多谢你的狮吼功,把我的心从血海中唤醒。看起来,这次我是找对人了。”
“让我看看她。”罗开向帐篷一指。
他对男女之情的看法豁达而开明,不受世俗礼法的束缚,认为只要两情相悦,就可以携手同行。当然,必须是在你情我愿而且不伤害其他人的基础上,否则,就成了奸夫****的可耻媾和。
大鹰拉开帐篷底部的收缩环,那帐篷从顶上慢慢张开,分裂为两半,露出中间藏着的女子来。
罗开走近去看,原来那是一个白衣如雪、黑发如云的女子,五官纤巧而精致,垂眉闭目,沉沉地睡着。女子身上盖着一张青色的毛毯,毛毯上缘只盖到胸口,露出了衣领以下三寸处绣着的一轮皎洁圆月来。
以罗开的见识,当然看得出,那圆月就是传说里女城人的特殊标记。
“她是女城的人,女城轻易不接受外来男子,何况鹰兄的外貌又是如此伟岸……”罗开苦笑。他看透了那大鹰的心思,所以中间省去了很多辩白与解释。实际上,无论从哪种角度解释,大鹰与这女子都是不可能发生故事的。聪明如大鹰,当然也明白罗开的意思。
“我知道,我一切都知道,但就是解不开心结。为这事,我已经杀了八十七人,如果再拖下去,杀人很容易做到,可她的性命就有大危险了……”大鹰垂着头长叹。
罗开抬起头凝视大鹰,忽然一笑:“鹰兄,其实你早就有打算了对吗?与其说你被爱与不爱折磨,不如说你是被自己能不能决断而折磨,是吗?”
能够被同行尊称为“亚洲之鹰”的人,其智商、情商都是万里挑一的。所以,罗开跟这大鹰几度交谈,渐渐摸清了对方的思维路数。从心理学角度讲,当一个人因面临抉择而变得焦躁不安时,是被自己的利益取舍所困住,而非别人。
“你懂我?”大鹰愕然反问。
“我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