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周围已是万籁俱寂。
司空八郎头枕手臂,歪靠在临窗的榻上假寐。
外面,忽然传来几许声响,司空八郎从榻上一跃而起,疾步来到门边。
手才搭上门闩,才要拨动,便听得脚步声再度响起。
司空八郎皱着眉头,听了片刻,便拉开门。
外面一片安静,只有门缝夹着一页纸片,正随风轻摆。
司空八郎快步过去,将纸抽出,又把门拉开。
外面空荡荡的,根本没有半个人影。
司空八郎吐了口气,打开信。
其上寥寥几句,只说崔家在山南亦有商铺几间,还请城主多加照拂云云。
司空八郎拧起眉头,暗道这崔大郎着实恼人。
说婉拒了吧,又不算,说站到一边吧,也不是。
这就让人纠结了。
不过好在他跟前自有聪明人。
他把信收了,习惯性的转头来到柳福儿门前。
内里一片漆黑,他迟疑片刻,折身回去自己屋里。
第二天清早,柳福儿起身,才一出门便看到司空八郎。
眼见他眼底青黑,柳福儿为挑眉毛,道:“莫不是昨晚没人过来?”
司空八郎摇摇头,上前将信递了过去。
柳福儿看完,笑了笑,侧头吩咐赤槿去拿些饭食,吃过便离开。
司空八郎见她十分淡定,便道:“咱们跑来这么远,合着就是要找这么个蛇鼠两端的人。”
“那也算不上,”柳福儿晃了晃信纸,调侃道:“好歹寻了个生意伙伴,也还不错。”
“柳福儿,”司空八郎瞪她。
“大兄别急呀,”柳福儿笑道:“崔家在当世也是世家领袖,多少世家都看其行事?如今他家肯与咱们做生意,肯上缴赋税,便是什么也不说,其他人还不得寻思一番?”
司空八郎抿起嘴。
他也不是不知道这也算是一种交好,但这与他在听到柳福儿交代时的预期差得实在太远。
本来他还以为崔大郎会前来,至不济也会派人请他们过去,大家说说话,交交心,如此才好继续交往下去。
谁知他就塞来一封连信都算不上的字条,就把他们打发了。
这让他如何能舒坦?
此时的他也是忘了,早在临来之前,他与孟氏的夫妻私语,他的信誓旦旦。
吃过早饭,几人辞别了住持,便离开寺庙。
因并没拜别崔大郎,他们并不知晓,此时的客舍里,崔大人和崔大郎正在进行一场严肃的对话。
崔大郎以为,柳氏占据地利之便,又背靠梁家,便会人脉也没少多少,即便她做法有些急功近利,但她手里筹码不少,与世家或是信仰抗争未必一定会落与下风。
如今唐皇宠信外戚,打压老臣,朝堂之上早已不复清明,与其消极的被动承受,不如主动寻找生机。
当世唯有几家有人雄之势,只是东边徐家已有清河崔氏辅助,其南吴家人才寥寥,恐不是徐家对手。
另一边,黄贼南下,几次强攻,已占了几个城郡,刘主庸聩,不知进取,只浑噩度日,根本不是理想去处。
剩下的,也只有北地。
梁家军悍勇,中原一地有他们驻守,倒也安稳。
虽其中有城郡拥城不听朝廷号令,但也只是一时而已。
只是梁帅一心为君,家族若与其彻底绑上怕还不如此时。
而今柳氏特地过来示好,他以为不如借此与柳氏交好。
此时江陵正是维稳之时,雪中送炭总比锦上添花要好得多。
崔大郎自认自己还有几分看人的本事。
他以为能凭一时气愤便想出夺城之法,并将所有后果都陆续安排妥当之人,定然也凭着那股气性做出一番成绩。
崔大人则不以为然。
他以为,柳福儿行事太过随心,规矩法纪都不如她一点私怨重要。
无规矩不成方圆。
这样的人极容易因小利和情绪反复。
崔大郎笑道:“柳氏行事是有些过了,但也是护犊情深之举。”
他道:“若是没有这点气性,只怕早前她便已堙没在内宅之中,如今阿耶又岂会识得她是谁?”
“何况她如今是一城之主,没有敢想敢做的性子,如何撑起一城?”
崔大郎眼睛微弯,微哂道。
他才刚弱冠,正是年轻气盛,想要一展抱负之时,只是大家族讲究内敛随和,凡事以礼法规矩而行,他身为嫡长,不可出格。
只是与本心,他还是喜欢像柳福儿这样,有仇报仇,有怨报怨,绝不等上一年半载的做法。
崔大人历经宦海沉浮,早已过了血气方刚的年纪,眼见儿子一脸欣赏,气得不成。
但他也明了,儿子大了,已不是罚已罚便听话的年纪。
他瞪起眼,呵斥道:不管如何,这个家还轮不到你做主,我说什么便是什么。”
“此番会定州,你给我老老实实守孝三年,哪里也不许去。”
崔大郎笑了笑,拱手称是。
河道悠悠,战火消弭之后,货船商船又如从前一般来去通行。
柳福儿此番也算达成所愿,她惦记家里,半点也不停留的往回赶去。
一连行了几天,船停靠在襄州补给。
守将得知柳福儿过来,急忙赶来拜见。
在听到他说,梁帅出征,梁大上书,只是唐皇才一准许,帝都和汴州同时有事,他脱不开时,柳福儿气得笑了出来。
这个梁大还真是有意思,他不想去也就算了,偏还做出一番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