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两个儿子在韩冈的护庇下,先后中了进士,韩冈于沈括的恩德,可谓恩泽两代,他在韩冈面前也越发的谦恭。
见得多了,韩冈一下便发现沈括有些不对劲,神思不属,失魂落魄。
韩冈皱了皱眉,随着廷推一日近过一日,沈括也是越来越紧张,患得患失的表情,甚至连藏也藏不住。但再怎么样,也不能行诸于外,沉稳的二字评语,对宰执来说必不可少。
“存中,出了何事?”韩冈问道。
“没有什么大事,只是又有些弹章。”
沈括故作轻松的说着,只是笑容难看得很。
“又是那些,都几次了,该习惯了才是。放心,放心。”韩冈笑着安慰了两句。
沈括这两年,虽然在有了晋身两府的前景后,越发得清贞廉洁起来,做事也是鞠躬尽瘁。不论是御史,还是地方上的监司官,想要在他的账簿上找麻烦,都无功而返。但只要是在朝堂上做官,就没有不出错的时候。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李南公附和新党,不嫁同产妹这等私人家事,便被旧党御史拿出来敲打——虽然这件事在如今的确挺严重——御史找不到李南公贪赃枉法事,便去刻意翻他家里的老底。沈括比李南公问题更大,一个是过去没节操的事做得太浑了,旧账一次次的被人翻,另外一个,就是治家无方,连家都不齐,还如何治国平天下?
每一次沈括想要晋身两府,都会被一堆弹章砸到头上,这一次,他晋身的希望大增,头上的炮火也更加猛烈。
沈括故而也苦笑得更厉害。韩冈要他放心,但如何能放心。
之前韩冈也劝过,说是‘不招人嫉是庸才,存中你既然得太后看重,自是不免议论。朝廷设御史,也是催人勤谨。章疏中所论过犯,有则改之,无则加勉,不必忧虑重重。’但要是这么简单就好了。
韩冈也只是劝慰,既然是沈括本人犯下的事,他自己当然要为这些事负责。
太后正在殿中相候,匆匆两句话,韩冈别过沈括,便来到殿前。
通传之后,被招入殿内,正好看见一个朱红色的背影没入后门之中。
天子的常服是朱色,瘦削的背影韩冈更不会看错。
知道韩冈看见了小皇帝,待韩冈坐下,向太后便解释了一下,“官家有些累了,先让他回去休息。”
太后虽是如此说,却也不知赵煦究竟是主动离开,还是被太后请出去的。这小皇帝年纪越来越大了,自幼聪慧,却因一个意外,长年累月之下,性格不免扭曲。但韩冈也没太在意,小皇帝想要亲政还早得很,而太后的身体也十分康健。
“相公方才进来时,看见沈括了?”向太后问道。
“是,臣看到了。”
“以相公来看,沈括当真适合入两府?吾这几日收到的弹劾上百封,全是说得他不是。如果是为了酬奖沈括修铁路轨道的功劳,也不必给他一张清凉伞,金银什么的朝廷也不会吝啬。”
“陛下明鉴。功高易赏,即便不赏赐,沈括也不敢有怨言。但日后沈括要负责铁路轨道的一应事务,他若没有足够的权柄,便难以使动地方上来配合。”
“但还有说他不能治家,继室逐子而不能制。沈张氏看起来也不是悍妒的样子。若沈括日后以宰辅之尊,还要受辱家中,岂不是朝廷之耻?”
“房玄龄亦有悍妻,但唐太宗用其为相,虽有贞观之治。沈括虽私德有亏,家中不靖,可其才足以治国。”韩冈起身,“沈括人才难得,臣愿陛下尽用其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