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力是有限的,田腴的提案和陈李二人的提案,江公望不觉得他们这一帮人能够全都阻击下来。用长时间的演说拖时间,最是耗费精神,即使是看起来信心满满的王交,江公望都不觉得他能连续来上三回是男人都爱吹嘘自己一夜数次,可言实相符又有几人?
想要成事,必须有所取舍!分心二用,只会两边都没着落。
偏偏王交茅坑里的石头一般死硬,一对血丝密布的牛眼直直的瞪过来,“不是想要行废立之事,提什么继承法案?等到法案通过,二贼就可以换一个冲龄天子上来。这里都要弑君了,刀子都拿出来了,江公望你还说什么轻重缓急?是不是要等开宝寺的钟敲上一百零八下,你才觉得是当务之急了?”
“我觉得王子易所言有理。”王交与范呈、江公望的争论,早引来了周围帝党议员们的关注,大部分人还是围观,但已有有人表示自己的立场,“有嫡立嫡,无嫡立长。承继本有序,何须画蛇添足?摆明了就是有什么阴谋诡计。”
“就算有阴谋诡计,放到议会上也不会是大事。议会本就是个玩物,都堂想理会就理会,不想理会就当个屁。韩冈都辞位了,章惇还会把议会供到头上?”
“没错啊!我等进到议会里陪人耍把戏是为得甚事?就是让人明白,议会是个玩物。新闻审查法案,呵!能有皇帝继承法案更惊动人心?德孺公,你说是不是?”
一下得到了提醒,所有人都转向默然无言的范纯粹。
“德孺公,你说该当如何!?”
“德孺公,仓促改易目标,只恐难得如愿。”
“德孺公,天子危殆不可不救!”
“德孺公!”
“德孺公!”
面对一张张急切愤然的脸,范纯粹闭上眼睛,旋又睁开。
他先看了陆表民一眼,还算是有心的,若他也跟王交江公望一般自顾自的吵下去,丢人现眼事小,坏了大局事就大了。
开会前计议得好好的,人人点头,一转眼就分裂对立,对比章韩二党抱成一团,一张嘴说话,范纯粹发现想要他身边的这一帮人实现同声相和同气相求,竟然有那么难。
都说君子不党,那就当真一团散沙了。
周围静了下来,就连方才口舌交锋的江、王二人,也都在等待着范纯粹的评判。
但范纯粹明白,他面前一对对虎视眈眈的眸子,不是在等在自己的决定,只是在蓄势,只要不符合他们的心意,那么他们立刻就会抗声反对。
最早的时候,聚集在范纯粹身边的议员可不止零零落落的二三十人。旧党虽然败落,可是在各地州县,不满于都堂篡权的正人君子所在多有。初上京时,范纯粹奔走联络,一时间应者云集,都堂都畏惧于诸多君子,不敢干涉。可几次集会之后,或因为意见不一,或因为宿恨旧怨,聚集起来的议员们又星散而去,最终就导致议会中为天子的忠义之声越发低弱起来。
不能再分裂了。
没有多少人了,更没有多少时间了。
如果是事先列入流程的议案,当然有足够的时间去讨论,去权衡,去进行利益交换,但临时议案,则只有半个时辰的时间。
半个时辰,一个小时,六十分钟,三千六百秒,时间放在平时,已经很长,现在范纯粹却觉得太过短暂。
吵了半刻,要说服每一个人,要统一所有人的想法,最终留给范纯粹的时间就更少了。
但范纯粹还是用了半分钟等待,等到急性子的王交开始不耐烦,想要说话,方缓缓的抬起手,向圈外遥遥指过去,“诸位……看看你们身后。”
王交、江公望、陆表民,一群议员不明所以的回过头去,
迎面而来的,是来自会堂内部,数以百计的目光。
几乎所有人都在看着他们。
数百议员,带着审视,带着嘲讽,带着冷漠,带着各色恶意的情绪,看了过来。
王交、江公望等人都愣在当场,更有几个不堪的,猝然一惊,就向后仰倒,摔跌回座位上,哐啷啷发出好大一声响。然后引发了一片低低的笑声。
身后,这时传来范纯粹低沉阴郁的声音,“他们……都在等着看我们的笑话。”
笑话?
王交定睛看过去,心头随之一震。
对面的议员,或有仓促转头的,或有含笑点首的,更有大咧咧的直看过来,不避不让。还有那章恺,偏过脑袋,跟身边人不知说了什么,就看着这边哈哈大笑起来。
几声冷哼就在耳边响起,王交左右看看,每一位的脸色上的温度都如同数九寒冬。
“对面的那些人,虽是猖狂无忌,可不论如何争执,一旦有了决议,便再无异论,投票也绝不会反复不定。这便是章韩二党能够把持议会的主因。不知诸位以为然否?”
范纯粹的话不过是老生常谈,早就说得多了,每每被人用君子不党四个字一巴掌反打回来。说到底,他们这群人,就是缺少一个有着足够声望能够服众的核心。如果不是范纯粹在这里,换成是文彦博、范镇这一干退休的宰执来,绝不至于人心离散。
不过这话放在现下,却分外管用。生性不能忍事的王交不反驳了,坚持己见的江公望也沉默了,爱说怪话,喜唱反调的几人都不开口了。
可算是知趣了。范纯粹松下一口气,半带感慨想着。若早早能够如此,那百多议员若能不生嫌隙,早就将议会闹个天翻地覆出来,哪里还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