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绝不可能!”
他们是日夜期盼着陈凯在建昌江上艰难的串了糖葫芦的,只要明军抵近建昌府城,他们就可以尽起大兵上前旁观——一边为弱势的建昌府绿营摇旗呐喊,一边牵扯明军强敌的精力,不让任何一方有取胜的机会。待到双方都师老兵疲的时候,再行那致命一击,当可大获全胜。
可是,现在明军竟然被那区区两百清军隔绝于广昌县城之下。若说是两百个巴牙喇白甲兵这等满洲八旗千挑万选出来的精锐还可以理解,就凭着那两百个疏于战阵,平日里也就能欺负欺负老百姓的绿营兵,凭什么挡得住陈凯的心腹爱将和广东抚标的虎狼之师?
凭什么!
“下官风闻,林德忠用兵素以谨慎著称。会不会……”
“不可能,那姓林的就算是再过小心谨慎,几千广东抚标的贼寇精锐,收拾个两百来人,且年久失修的广昌县城也当是手拿把攥的事情,怎么可能还有拿不下来的道理?”
陈凯的手段,东南几个省的大人物们是没有不知道的。就算是陈凯没来,这些可以暂且不提,林德忠也是陈凯用惯了的亲信大帅,哪怕是能力再差,出征前陈凯总也少不个什么面授机宜之类的操作吧。领兵那么多年,执行总该会的吧。
佟国器他们很不能理解这样的奇闻是如何诞生的,耿直如他们,更加产生不了什么诸如同仇敌忾、与有荣焉之类的情愫。
这,并非是他们吃里扒外,或是集体得了什么诸如斯德哥尔摩症候群之类的疑难杂症。只是,明军没有按照他们预想的那般连克建昌府南部的县城,最终抵近府城之下,那么他们的一切筹谋就都将化为泡影——立功,是一白遮百丑,更是翻身的大好时机;若是无功可立的话,那么他们这群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丧家之犬们怕是连条活路都未必有了。
此时此刻,他们早已是如那输红了眼的赌徒一般,但凡是这局势哪怕只有个一星半点儿的没能按照他们的预期发展,也会顷刻间让他们被焦急和盲目所淹没。
神经质一般的思虑着到底是哪里出现了问题,穷思竭虑也不过是勉强形容他们当下的状态。与此同时,伴随着这些无端的自省和揣测,内心深处的巨大压力本能性的驱使着他们不断地向建昌府城派出了更多的使者和探子,可是得到的却仍旧是明军顿兵广昌县城之下的不可思议。
提督衙门的大堂上,脚步声短促、急切、杂乱,时不时的还会被碰撞声短暂的打断,随后继续着那般短促、急切、杂乱。咬着旱烟袋的大嘴吐纳着烟气,将整个大堂弄得云山雾罩。细看去,却不知是吃烟而已,内里那一个个的文武大员们无不是把官帽顶子扔在一旁,汗水自毛孔里透出来便已是蒸腾,连带着弄得后脑勺的金钱鼠尾都湿漉漉的。
武将们早已没了那等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镇定自若,文官们更是早把什么儒臣气度、什么养气功夫丢到了九霄云外。嚷着添茶的喝骂声此起彼伏,下人们的惊惧更是加剧了那份短促、急切、杂乱,那云里雾里的,焦急这两个大字几乎都要顺着瓦片的缝隙喷薄而出,直冲九霄。
这两天下来,他们是日日来此报道,日日这般情状,唯有消息来时,希望的光隐隐约约的透进去个一缕两缕,还会因期冀而暂停个十来个呼吸的功夫,随后便回到了原样。有的,只是焦急二字写得更深了些许。
沉闷得难以呼吸,这样的场面,上上下下都是极难熬的,可哪个又想如此,还不是一个情势所迫。直到,主座的方向,捏碎了茶盏,鲜血顺着拳握着的缝隙滴落在案上,那粗粝大手的主人才突然惊醒了过来。
“不对,陈凯的目标不是吉安的大军,更不是这个狗屁建昌府!”
………………
“到了这时候,那杨名高也该想明白了吧。”
“哈哈,当不会有错。”粤赣督标第一镇总兵官林德忠笑道:“否则的话,若是到现在还没想明白,杨名高,呵呵,不如改名叫杨镐。最起码写名字时还能少些个字儿,岂不美哉。”
总兵官与副将的哈哈大笑中,充斥着对那位败坏辽东战局的文官经略的不屑。这,倒也不必忌讳同样作为文官监军的陈凯的感官,因为对于杨镐的鄙夷,本就是陈凯在对辽事以来各大战例复盘时明确表现出来过的。
尤其是对于四路出击,分兵合击,众将互不统辖,且每一支大军都相隔百里,无法及时驰援的奇葩战略表示了极大的鄙夷——要知道,在朝鲜已经败坏过一次国事的杨镐同志的对手努尔哈赤可是名将李成梁的干儿子,在其卵翼之下逐步统一女真各部,打了几十年仗的老行伍。而明廷内部,对于杨镐的战略必然失败也早有人预言,比如在后来入阁拜相的徐光启就曾指斥“四路进兵,此法大谬”,并预言努尔哈赤一定“并兵以应一路,当之者必杜将军矣”。
“所谓战术,归根到底就是要想法设法在关键时间、关键地点集中优势兵力,以击破对手。从而,以战术的胜利,达成战略的目标。”
这是陈凯当时的总结,林德忠和王翰对此自是记忆犹新。而且,他们还清楚地记得,陈凯明确表示过,监军应该选择那些系统学习过军事理论,在军中长期实践,且能够听取一线武将建议的文官,而不是谁能把兵书倒背如流,谁就称得上是知兵二字——孙武子怕是都做不到把自己写的兵书背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