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九朝胡剌蒙怒目而视,恨不得将他一剑杀了。但听说此人武功高强,此刻身前身后又有大军环绕,这一招只怕杀不死他。纵然当真能杀,众人定会被蜂拥而来的牧民士兵淹没,烛九和形骸即使能够逃脱,其余女子下场唯有更惨。
他此生从未肩负过这般重任,也从未遇上过这般大难,刹那间,他感到茫然、愤怒、无助、晕眩,不由自主的朝形骸望去。
形骸却出奇的平静,脸上并无喜怒之色,却让烛九感到不解。他这位安答一贯唠叨,好打不平,情绪显著,并非深沉、镇定的人,照以往情形,他头一个会叫嚷开,挺身而出,直斥其非,但为何他现在成了哑巴?为何毫无动作?为何任由这恶人嚣张?
为何这周围这般冷?为何这黑夜这般暗?为何大伙儿都默不作声了?为何那胡剌蒙的笑容渐渐消退?
为何
烛九忽然害怕起来,他觉得安答不是安答,变成了草原上的魁京,那吸血杀人的魔头,他仍是形骸的样貌,但他身上的气,他身上的静,他看人的眼神,他雕塑般的站姿,都使人由内而外的颤栗。
他忍不住想从形骸身边逃开,但硬生生止住自己,又觉得喘不过气,冷得身子发颤。
胡剌蒙指着形骸怒道:“你小子捣什么鬼?你到底是谁?”
烛九心想:“这强盗也感到怕了么?他也察觉到安答的危险了么?他看似张狂,可他已吓得脸都白了。”
形骸道:“我是龙火贵族,龙国的宫槐伯爵,惩奸除恶的侠客,除妖降魔的道术士。”
胡剌蒙看了看所有人,所有人都害怕,都在发抖,都想后退,他颤声道:“你使得什么妖法?”
形骸不答反问:“你强迫那些逃到这里、向你求助的紫怡部女子与你同眠,对不对?”
胡剌蒙仰天大笑,但烛九却觉得他那声音似在哭嚎,胡剌蒙又道:“不错,老子睡了她们,每一个都睡了好几遍。不仅是老子,老子手下几个得力的将军也都睡过了。”
形骸道:“紫怡部对沃谷族而言神圣尊贵,你何胆如此作恶?”
胡剌蒙骂道:“你这龙国杂碎碰得,我就碰不得?她们与你走了这许多天,每个都陪你好过了,你凭什么说我?”
形骸道:“人非qín_shòu,岂能肆意妄为?我与你不同,我对她们始终以礼相待,不曾丝毫冒犯。”
胡剌蒙笑得身子直哆嗦,他道:“那你准不是男人,是个太监!”
形骸倏然斩出一剑,胡剌蒙惨叫一声,捂住胯下,躺倒在地,又扯着嗓子怒吼,他的血染红了草地,在夜里却是一片漆黑。
众士兵见状大惊,正欲将形骸斩杀,但忽然之间,地面伸出鬼手,将这数百士兵擒住,喀喀几声,有乱动挣扎者被拧断了骨头,他们的惨叫与胡剌蒙的交织在一块儿,显得更加痛苦,愈发混乱。远方待命的部队察觉异状,快步朝此奔来。
形骸道:“胡剌蒙玷污圣女,败坏传统,该当何罪?”
他问的是鹿狼部的人,他的气势如审判的天威。
那些士兵表情剧变,露出迟疑、痛恨、惋惜、悲叹之情,在近处慢下脚步。烛九心想:“胡剌蒙不得人心,只一味仗着自己残忍手段驱使旁人,一旦遇上更强的敌人,说出正当的罪名,这些部下立刻就会动摇。强大的力量绝非万能,强的同时,需要众人的认同,唤醒发自心底的敬畏与忠诚。”
烛九忽然间有些想明白了:草原上的人,为何怕着魁京,又将魁京视作神祗,由衷的崇拜?那并非仅是因魁京无以伦比的强,而是他在强的同时,又遵循着自己的底线、自己的规矩。对有些人来说,除恶行善是那底线,是那规矩,对另一些人来说,独善其身是那底线,是那规矩,而又有人认为,挑战强者,帮助弱者是那底线,是那规矩。
那些人的底线和规矩都有所不同,是他们自己为自己定下的准则,是他们的信念,是他们的灵魂。他们对自己十分严厉,不会破坏底线和规矩,否则会自己惩罚自己,惩罚的手段残忍的无可想象。对他们而言,善与恶,就在底线的这边和那边,这界限只有他们自己知道,对自己而言却很明显,很容易分辨。他们所到的任何地方,会建立自己的王国,定下自己的法,不去约束旁人,只约束他们自己,因此他们是孤独的,特异的,格格不入的,却有惊人的魅力。
有的人叫他们疯子,有的人叫他们怪物,也有的人叫他们侠客。
他听见胡剌蒙大喊道:“你这妖道,老子那东西你快放开我,不然我一声令下,大军马上把你们全杀了!”
形骸用沃谷族语给予答复,声音异常洪亮,仿佛草原的天神在宣判罪人的刑罚,整个部族都听得清清楚楚。他道:“胡剌蒙,你做出人神共愤,大逆不道的事,污辱了沃谷族的圣女,也污辱了沃谷族历代祖先英勇的声望,你是个无能的骗子,堕落的小人,意图拉着所有鹿狼部族人一齐背负污名,因此,我孟行海判你死罪!若有谁想与这罪人同流合污,尽管开口,我自会一同惩罚。”
胡剌蒙牙齿格格作响,他等了半天,没人开口替他求情,恐惧终于压倒了他,他胸中的勇气一泻千里,荡然无存,他变成了真正的懦夫,大声向形骸求饶。
终于,只听一老将军跪地喊道:“宫槐伯爵,我也有罪,我被这胡剌蒙强迫,也侮辱了圣女!”说罢取出斧子,在自己喉咙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