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赛场上我赢不了你,那我就去做裁判干掉你。
这大概就是邹应龙的想法。
周楠心中暗暗吃惊,忍不住道:“邹应龙一个小小正七品官,竟然被调来考评行人司,他的京察过关了吗,不去操心自己的事情反来咱们这里寻晦气?”
郭书办:“行人你忘记了,邹大人的可是徐阁老的门人。再说,他是工部给事中,按制也有权力来查咱们。”
周楠点头:“也是。”
明朝当初设置这个考评制度的时候,初衷是考核官员的德行表现与工作绩效,作为大家的褒奖与惩戒。因此,最开始主持此项事务的乃是大明朝的人力资源部门吏部。
不过,这里就出现了两个问题。
首先,主持考评的吏部郎中、主事的品级都不高,考评知县一级还成,到正四品知府以上的大员就有所顾虑了。
其次,正因为考评直接关系到一个官员的前程,事关重大。大明的员工很快就认识到了考语的强大杀伤力,每逢考满之时,大伙儿便上下活动,积极沟通,务求一个好的评语。
吏部也不愿得罪人,除非对你非常不满,通常也乐得做个顺水人情。
这样一来,考语不是赞誉就是套话,“考语皆是大圣大贤,川岳风云,冰玉麟凤之类”,而难得的少数考语提到官员的不足,却也写得及其的隐晦,“摹拟无能曰长厚,摹拟衰迈曰老成”,搞不懂到底是褒还是贬。
于是就有人感慨:“岂都无一不称职者乎?无一可去而俱当留者乎?”
很快,这种考评就流于毫无意义的形式。
后来大约是皇帝觉得这样下去不成,于是就将京察和外察划成两块。
外察由地方主管执行,吏部审核。
而京察则交给内阁、六部和都察院,由三个系统分别抽调人手分驻各单位给大家下考语。将所有被调查的官员的绩效分别登记在三本帐薄上,一本由六部和都察院留作底册,另一本送六科,最后一本呈内阁。六部和都察院按账簿登记审核手下官员;六科亦可根据账簿登记审核六部和都察院;内阁则同样亦依账簿登记,对六科的稽查工作进行查实。
三个系统互相监督,互相负责,互相制约。这样,就算有官员想做老好人,给人好评也没有用,外面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盯着你呢!
邹应龙是工部给事中,只需给徐阶说一句话,要想来主持京察还不简单。
主持一个部门的京察也是政绩啊,如果再能抓出两个不称职的官员那就最好不过。
另外顺便将周楠给收拾了,报当初在延庆的一箭之仇。
郭书办道:“想不到这个邹应龙竟然如此记仇,真是一个小人,周行人你要早做准备。”
“君子以直报怨,也可以理解。”换成自己是邹应龙,吃了这么个亏,也得找回这个场子,不然以后还怎么做言官:“本官来行人司不过三月,又主持了延庆州祭祀大成至圣先师的典礼,却不怕他来查。”
周楠不以为然。
郭书办:“行人凡事还是小心些好,同僚之间也需多多走动亲近才好。明日不是冬至休沐吗,司中的行人们都私下邀约宴饮玩了,周行人不妨也请各位大人一回。”
听他话中有话,周楠道:“老郭你有话直说无妨。”
郭书办:“周行人平日间和同僚不睦,须防着他们对你不利。”
周楠:“难不成还怕别人给我挑错,再说我在司里就是个逍遥派,和大家也没有什么冲突。”
郭书办跌足:“行人你还真是心大,忘记访单这事了吗?”
听他这么说,周楠猛地记起来,顿时面色大变。
所谓仿单,就是匿名调查问卷。
有鉴于以前的官员考评吏治部怕得罪人,下的全是卓异的考语,员工的考评拉不开差距,在阁老那里可是没法交代的。
为了改变这一局面,大明王朝的人力资源部很快就发明了一个新的制度,名叫访单制度。所谓的访单就是调查问卷,由吏部发起,发给与被考核官员有利益以及业务相关关系的官员,向他们征询被考核官员的考评意见。
这个访单竟然还是匿名的,匿名的好处是鼓励大家讲真话,却也导致了一些人借机有怨报怨,有仇报仇,打击政敌报复和自己不睦的同事,搞出不少冤假错案。
这个京察制度已经初具后世三百六十度全方位绩效考核的雏形,在这个基础上,万历年的首辅张居正将之发扬光大,索性来个每月一考。这就是令朝堂大老们闻风丧胆官不聊生的考成法。
周楠来行人司不过三月,颇受官员们排挤,到时候估计匿名问卷上也不会有什么好话。
那些行人们早就看自己这个秀才出身的异类不顺眼,如何肯放过这个机会?
这事倒不可不防。
想到这里,周楠再也坐不住,说:“多谢老郭,本官这就去同僚那里坐坐,晚间再请他们吃顿饭烫烫牙齿。”
看到周楠匆忙出门的背影,郭书办忍不住抓了抓光秃秃的脑袋,心中郁闷:我老郭也是命苦跟了这么个爷,估计在这行人司也呆不长了,说不好过完年就要被赶回老家。
原来,中央各部的书办们要么是在京城待选的举人,要么是国子监坐监期满的监生。朝廷一事没有合适的官职安置他们,就派到各衙门跑腿学习。等到积累了经验和成绩之后,再任杂流实职。
他跟了周楠,成绩拿不到不说还有跟着受牵连,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