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此刻,我都不理解他们到底是为了泄愤,还是恶作剧。
我试着将自己脱臼的手复位,有点茫然。
涂了一层红漆的我有如拙劣不雅的抽象彩绘雕塑,出门吓到人也是罪过。
加上腹部和肩背酸疼至极,我放弃了回家的打算——还是在宿舍再待一晚,第二天恢复些精神再回家吧。
我找出一个备用布袋,将安琪的物品都放在里头。我又把他的床铺被单之类的也都卷起来放到门边。我还留在上面留了一张纸条,简单概括了发生的事。
接着,我又迟缓地清扫起宿舍的狼藉。
夜幕降临,我收拾好一切,疲倦而颓丧地倒在安琪空无一物的床板上睡了过去。
不知什么原因,我竟梦见了李勇华。梦里他以更过分的方式对我施暴,而我如同局外人,没有任何知觉。
醒来后,身上酸痛感悲剧地更嚣张了。
宿舍的供电安排与平时一样,这时候宿舍一片漆黑。幸好还有热水。
我把自己拾掇干净,翻着安琪的瓶瓶罐罐。我打着手电筒看着药罐上的说明,有点意外——安琪要涂的东西可真复杂。
我给自己上了药,闻着空气里浓郁的味道,捧着那本精致厚重的《老舍文集》。
怪不得总说男生该学些跆拳道之类的武术,不然连自己喜欢的人也保护不了,自己还得出糗,真是太逊了。
不知道安琪去哪里了?这家伙,连自己的行李也不要了?
胡思乱想之余,我终于想起几天前与母亲通话,她让我今晚跟赵叔叔(母亲让我这么称呼他)一起吃饭。这是她第一次正式向我介绍她的结婚对象。
其实我出席与否,母亲都不会在意吧。所谓的联络感情也只是走过场的形式。她想跟谁一起生活,我都没有决定权。
但是为了不让赵叔叔对母亲有不满,我还是该打个电话告知一下。
从宿舍去公用电话亭有两条路。我猜自己目前的模样和身上的气味有点吓人,于是决定走偏僻一些的小路。
盛夏的夜晚,皓月当空,微风轻拂;蝉鸣不断,幽香扑鼻。我心情也舒缓许多——这牢笼般的校园,也有不少美好可爱的地方。
路过一棵老槐树,有个身影靠坐在树下。他手里微弱的烟火明明灭灭。我凝视片刻。是安琪。
我可不想让他看见我这副怂样,于是加快脚步朝电话亭走。
母亲对我缺席晚餐有些不满,责怪我不守信没礼貌,我完全同意。我听见赵炜在一旁低声窣了几句,母亲又温柔地笑了,转而又挂了我的电话。
转过身,安琪离我只有两三步的距离。
我觉得吧,比起我来,还是他悲剧一点。毕竟被人惦记着泼红漆的人是他,损失了许多名贵衣物行李的也是他。
“被打成这样还笑得出来?”安琪皱眉问,“老实交代啊,跟哪个犊子殴架了?”
可我就是笑得停不下来:“没打赢。不想告诉你。”
安琪凑近,抓过我脱臼的手,“你啊真是……你还偷我的药?”
“……”我无话可说,愣了一会才挤出一句,“那我回去付你药钱。”
“不用。以后就是一家人了。”
“……”
安琪身上浓郁的薄荷烟味,顺着晚风钻进我的鼻腔。我想再靠近他一些。我还想亲吻他。
他扶着我的手臂转了转,像是在矫正我手臂的骨位。
我突然意识到,其实我不在乎。
对于母亲而言,无论对方是什么身份——有妇之夫也好,朋友的恋人也好,员工的情人也好……在她眼里都不过是一个可以在一起一段时间的人。
而安琪于我,不知何时起,已经成了我想陪伴很久,很久的人。
那他就算是我未来继父的养子……又如何?
——这本就不该是我的枷锁。
因为我流着和母亲一样的血——对于主流的道德观,我甚至不比母亲更认同。
安琪轻巧地舒展我的手臂,问我:“好点没?”
我点头。我上前一步。我们的鼻尖几乎碰到。我想更靠近他一些。
安琪皱眉后退:“跟人干架了不敢回家么?我爸半个月前就给你们订了今天‘棠阁’的包厢,你什么时候拉架不好,偏偏要选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