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车子都看不见影了,顾兰盼才慢慢地收了目光,转身回去。
进了门,顾兰盼在玄关处低头换鞋,只觉得心口闷痛。
她是爷爷带大的小孩。
从小就没见过母亲,也没怎么见过父亲。听爷爷说,是因为父亲去当兵了,母亲忍受不了一个人孤独的日子,所以跑去外面打工去了。
夫妻俩生了她却不管她,她从小是被人欺负大的。
从她记事起,便恨透了远在天边的父亲和一走了之的母亲。
是他们的不负责任,让她在村落里饱受欺负和侮辱,哪怕眼下过去十几年,那种压抑和愤怒也能让她在想到的瞬间萌生出无边无际的恨意。
好像是上小学的时候,父亲回过一次家,说是升职了,跟了个好领导,以后攒了钱退伍,带她去城里生活。
他回来了不到七天,之后,她麻木地送他远去。
再后来,爷爷去世,她等到了顾振南。
这个高大威严的男人,带来了她父亲去世的消息,说是他父亲将她托付给他照顾,问她愿不愿意和自己一起,去城市里生活,从此以后都不回来了。
她当然愿意。
事实上,那种时候无论来个谁,她都会跟着走。
穷困破落的地方,有谁愿意待?
可她没想到,城市里的生活,给她带来欢喜雀跃的时候,也带来无穷压力。
对当时的她来说,顾家,好像一座富丽堂皇的宫殿。
精美坚固的瓷砖,高档黑亮的小汽车,纹理细腻的木地板,细密柔软的羊毛地毯,房间里精致奢华的公主床和梳妆台,甚、发卡、自动铅笔,这一切的一切,都像一个不切实际的美梦,让她在惊喜的同时,患得患失。
顾振南不经常在,说是抚养她,却连收养手续也没有办,她没资格跟着他姓顾,一直叫兰盼,庸俗又土气的名字。
最初上学的时候,成绩跟不上,老师同学都不怎么喜欢她,她越是孤僻,越是被欺负。受不了的时候,她和学校里几个男生打了一架,惊动了顾振南。
也是在那个时候,她在家里委屈哭泣,说是同学嘲笑她,说她是不知哪里冒出来的野种。
顾振南带她上了户口,给她添了姓,又去学校里给她撑腰。
她本来不想要兰盼这个名字了,尤其讨厌兰这个姓,有人说兰花清雅高洁,偏偏她就是不想要这样一看就能弄懂含义的姓名,可顾振南坚持不许换,她只得做罢。
那以后,老师同学都对她艳羡又客气,可她早已看清他们的真面目,又怎么可能被那几个笑脸所打动?一心学习之外,内心封闭又孤僻。
是顾景行,他解救了她,给了她平等和快乐。
他是顾家长子,性格外向宽厚,从来不带有色眼镜看人,和这个圈子里所有人都不一样。
他们两个人年龄相当,虽然不在同班,却一直同级念书,每次成绩单出来的时候,她都会去张贴栏数一数他们两人之间的距离,有一点靠近,都让她欢喜难耐。
可她没想到,她这只是一场空虚的美梦。
高二暑假开始的时候,顾景行在军区大院住了一段时间。
有一天,他跟朋友出去聚餐,喝了一点红酒回来,躺在客卧里睡觉。她路过房间,发现空调温度低,便想要进去帮他调高一些,可是却鬼使神差地被他吸引。
她趴在他床边,想要凑上去,吻一吻他嘴角抿起的弧度。
那个吻尚未发生,她听见了顾老爷子的咳嗽声,那声音打断她所有旖旎幻想。
再后来,一个多月后高三开学,老两口却执意要回安城居住,并且带走了正进入高三关键期的顾景行,说是为了给他们作伴。
再后来,顾景行在那边交了女朋友。
他放假回来,又意外地出了顾景琛的事情。
顾景琛出事后心理不太正常,对他这个哥哥,恨到了骨子里。等他再知道了江宓的存在,愤怒一时间到达极致,也终于如她所愿,闹得兄弟反目,顾景行和江宓分了手。
她以为,她有机会……
可她没想到的是,不久后,老太太给她介绍了金晨。
自此,她也终于明白了。
无论她做的多好,都没有机会得到顾景行。因为老两口打心眼里觉得她匹配不上他们的长孙,先前执意去安城也罢,现在给她介绍男朋友也好,都是为了防患于未然,将她踢出顾家。
换好鞋,顾兰盼走到客厅的时候,正好听见顾振南在打电话。
“对,一百二十平左右,三室格局,采光好一些,要南北通透的户型……好,有合适的联系我。”
一番客套寒暄后,他挂了电话。
顾兰盼连忙道:“奶奶,爸。”
葛玉洁笑笑,“怎么这么晚回来呀?公司里实习这么忙?”
“今天出差去了趟安城。”
“哦。”葛玉洁点点头,眼见她规规矩矩地站在那,想了想又问,“最近和金晨怎么样了呀?回来也不见你说。是不是工作太忙了?”
顾兰盼抿抿唇,有些窘迫地笑着说:“挺好的。”
“那就好。”葛玉洁一脸欣慰。
能不欣慰吗?
金晨的条件和顾景行比起来宛若云泥之别,也得亏她好意思,给自己介绍那么一个和孟家沾亲带故的医生,好像还是对她天大的恩赐。
而那个金晨呢,换血液那么一件小事都做不好,可见无能又窝囊。
顾兰盼不无讽刺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