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
智字脉泉位于皇城后方,四周被上林苑包围,皇宫是进出唯一的通道。
得到任真昏迷前的嘱咐,海棠不敢拖延,立即走出脉泉,想赶在萧铁伞察觉之前,悄悄溜出皇城,逃离长安。
她屏息凝神,穿梭在皇宫的荫道间,身形飘忽闪烁。到处巡逻的军士,对她的行踪毫无察觉。
崇文殿前,有座白玉石铺成的宏大广场,视野开阔,是正常出入的必经之地。只要跨过这座广场,再接受最后几道关卡的检查,她就能逃脱樊笼,避开杀身之祸。
踏在白石板上,她步伐渐快,眼眸里看到希望。
然而,走到广场中央时,她神色骤凝,停滞在那里。
前方尽头,一名黑衣男子伫立,腋下夹着铁伞,静静注视着她,挡住了去路。
萧夜雨执掌朱雀阵,神念极其强盛,只要他想监视某人,休说在皇宫,即使是京城最偏僻的角落,也会出现在他的感应之内。
半柱香前,大地陡然震动,那道巨剑从脉泉里冲出,消失在云端,这一切都无法逃过他的眼睛。
他能精确感知到,是海棠轰出了那一剑。鉴于她的目标只是虚空,并未对任何人构成威胁,他便没有启动朱雀阵,拦截住那道巨剑。
然而,那一剑令他在震撼之余,生出某种久违的感觉。
他此生将剑圣当成宿敌,明暗交手数十次,对海棠的剑意再熟悉不过。从刚才那一剑里,他敏锐地辨别出宿敌的气息。
正如当初拍卖剑经那样,凡是跟剑圣有关的线索,都会激起他的战意,诱使他前去查探,争取找到杀死剑圣的方式。
于是,在那一瞬间,他便锁定了海棠的气机。无论她从哪个方位逃走,都会被他半路截下。
看到他现身,海棠心头暗凛。
她紧赶慢赶,眼看就要逃走,偏偏在最后关头,任真担心的情形还是发生了。
对手往往是最了解自己的人。萧铁伞不仅是京城最强,更精心研究过她的性情习惯,如今他既已生疑,一旦仔细盘问,从中看出破绽,她就将陷入巨大的危机。
这一道考验,直接关系她的生死。
她迅速平复心神,继续前行,走到萧铁伞面前,低头行礼道:“妾身给萧大人请安。”
来京城后,她并非初次跟萧铁伞相见。那夜在拍卖会场,她曾以任真妻子的身份挺身而出,跟萧铁伞对峙过。故而,两人在明面上也算相识。
萧铁伞无动于衷,眼皮不眨一下,沙哑地道:“蔡夫人,刚才那一剑,是怎么回事?”
海棠抬头,眉宇间浮出忧虑之情,却非伪装,而是发自肺腑的焦急。
“大人有所不知,妾身跟我家夫君……嗯,行双修之法,彼此心意相通。刚才我在脉泉里打坐,感知到他陷入险境,危在旦夕,便拼力凝出一剑,以秘法隔空助他!”
这是任真早就铺垫过的说辞,也是客观事实,不怕对方盘问。
萧铁伞面无表情,记得任真曾当面提过这茬,便冷冷盯着海棠的面容,问道:“隔空助他?夫人休要诳我,世间竟有这等玄妙功法?”
海棠忧心忡忡地道:“此刻,南方正战火如荼,侯爷身负重伤,险些丧命,相信过不了多久,军报就会送来京城。到时大人自会知晓,妾身不敢骗您,那一剑的确去了南方战场。”
萧铁伞踱步,仔细打量着她上下,锲而不舍地问道:“如果所言属实,那么,夫人的道行着实高深。我倒想请教,你师承何处?刚才的剑法由谁传授?”
海棠没有犹豫,温声答道:“禀大人,妾身只是略通皮毛而已,在您面前,岂敢自称高深。我修行剑道,受夫君悉心指点,尚不知更深的学派渊源,恐让方家贻笑。”
她听得出,萧铁伞果然从那一剑里,感知到她昔日剑法的神韵。她早有心理准备,将事情统统推到任真头上。
任真曾当众宣布过,他将剑圣首徒收进麾下,从而得到剑圣绝学。那么,她再通过他学剑,出剑时显露剑圣风骨,也就是顺理成章的事。
萧铁伞纵然生疑,没有证据推翻任真事先做好的功课,便没法进一步证明,她就是剑圣本人。
她谦逊颔首,仪态淑婉端庄,俨然一副大家闺秀的气质。尤其是这一低头的韵味,简直柔美到极点。
萧铁伞看着她,神情恍惚。
他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位吹水侯夫人,容颜绝美,体态婀娜曼妙,堪称绝世佳人。若说她是男子,是剑圣,绝对无人敢相信。
男子都生得这般俏丽动人,还让不让世间的女子们活了?
“这么有女人味,难道真是我太多疑?”
他暗暗摇头,心里那股猜测开始动摇,同时又感到困惑。
如此花容月貌,为何他越认真端详,越能看出一抹熟悉的神采?
他眉关紧锁,心知继续在那一剑上盘问,不会有结果,于是转而问道:“我看夫人行色匆匆,似乎是想出宫?”
海棠点头。
萧铁伞盯着她,继续问道:“既然如此,你可曾得到陛下准许?”
这是明知故问。从海棠走出脉泉的那一刻起,他便密切关注着她的动向,丝毫没有懈怠。
海棠戚戚地道:“家里忽有急事,走得匆忙,没来得及向陛下请示。恕妾身斗胆,陛下召我进宫疗伤,这是恩赐,并非拘禁。事急从权,我急着回家,不必去打扰她的清静吧?”
她心里冒出很不好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