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时分,迦毘耶罗城陷入了沉寂,那些无处可居的难民全都蜷缩着身体,躲在别人家的屋檐下,还要承受当地人的白眼,哪怕他们曾经有头有脸,此刻也不过是丧家之犬罢了。
王后的到来,让他们失出了一丝希望,就算康提普尔暂时回不去,或许还能从别处找到一个栖身之地,只要能离开那些暴民远一些,一想到那些可怕的日子,无数红着眼睛的暴民冲进家里,就让人不寒而栗。
打破这份沉寂的是一个突如其来的消息,身为城主的邦尼加贵人,竟然要与暴民们妥协,妥协的代价就是交出城中的所谓敌对份子,从吐蕃人、当地的权贵到他们这些九死一生的逃难者。
家毁了,人亡了,妻女都在别人手中,逃出来本就不易,现在又面临着被出卖,这些没有了退路的难民,立刻就被鼓动起来,纷纷朝着城中的官署集结,而那一带的士兵,如临大敌的样子,又从侧面证实了这个消息。
面对人群的步步紧逼,土生土长的士兵不停地后退着,因为这里面,并不仅仅只有难民,还有为数不少的本地人,他们已经见识过别人的灾难,没有人想让这种灾难,降临到自己的头上。
这股风潮立刻席卷了全城,无论是大户人家,还是贫苦百姓,都希望有人能告诉他们,这一切是不是真的,他们的城主,还有没有能力保护他们?
被人叫醒的时候,邦尼加还以为是吐蕃人出了乱子,可来到窗前,看到火把下那些密密麻麻的身影,心中顿时生出了一股凉意,这么隐秘的事情,他连下属都没有通报过,这些人怎么就知道了?
“息东赞!”
邦尼加紧咬着牙关迸出这个名字,事情他只对一个人说过,要说与此人没有关系,怎么也不可能。
“城主,怎么办?要不要我去调城防军。”他的卫队长是个忠心的家仆,看着那些越来越逼的人群,忧心仲仲地说道。
由于局势的紧张,大部分的兵力都被安排在了城墙的附近,守卫这里的只有他的卫队,人数不过一两百,而下面的人群,一眼望去数都数不清,万一激起了民变,就是天大的祸事。
他相信,卫队长一定有办法联系到防军,可那也不过两千人,再说了,城防一空,万一被敌人知道了,同样会是一场灾难,唐人会任由他们离开,而不派出眼线盯着?这种常识,他还是知道的。
“那个吐蕃人离开了没有?”邦尼加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对方既然这么做,肯定有什么谋划,事到临头了,就算与他们妥协,也只能先顾着这边,稳定了局势,再想办法与唐人解释吧。
卫队长摇摇头,意思很明白,那个人呆在王后的屋子里,说不定就在干些不堪入目的勾当,没有城主明确的指令,他们哪敢冲进去。
“贱人!”
邦尼加恨恨地骂了一句,不知道是指的吐蕃人,还是另有所指,就在这里,窗外传来了更大的喧哗声,同时房门被人打开了。
“邦尼加城主,你的心情似乎不太好,是谁惹恼了他,你们吗?”
息东赞在他阴暗的眼神中,毫不在意地走进来,笑着指向了卫队长,没等对方发作,跟在他身后进来的,正是那位仪态万千的王后。
屋子里的人,除了邦尼加本人之外,没有人敢于无礼,就连卫队长,也屈身弯下腰去,因为人家不仅是这个国家的王后,还是这个家族的一员,在他们的心目中,尊贵无比。
“邦尼加,看来你的作法激起了众怒,你抛弃了你的城民,抛弃了我们的国家,为了自己的利益,居然与杀害了国王的暴民合作,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沙拉斯瓦蒂的话让他目瞪口呆,忍不住指着她大喊道:“你明明是你带了唐人来,你这个恶毒的女人,竟然敢害我,你们还愣着做什么,将他们通通捉起来!”
卫队长本能地直起身,手搭到了刀把上,沙拉斯瓦蒂看都没看围上来的护卫,冷笑着说道。
“我认得你,你的父亲曾经是我父亲的卫队长,你们家世世代代效忠于我的家族,今天,你打算向你的王后拔刀?向你发誓效忠的人拔刀?”
卫队长有些无奈地看了邦尼加一眼:“我发过誓要向城主效忠。”
沙拉斯瓦蒂不失时机地接上一句:“他出卖了迦毘耶罗,我以尼婆罗最高统治者的名义,解除他的城主职务,命令即时生效,你现在还想向他效忠吗?”
卫队长犹豫了,手慢慢地从刀柄上放开,他的行为影响到了手下的人,那些护卫面面相觑地退开几步,只剩下邦尼加一个人,气得浑身发抖。
“你这个蠢女人,他倒底给你灌输了什么,是想让所有人陪着你一块儿去死吗,不要忘了,你的女儿还在他们的手里。”
“正是为了艾尔西蕾娅,我才不能让你这么轻易地答应唐人,息东赞说得不错,命运不能掌握在别人的手中,邦尼加,一切都是你自己选的,怨不得别人。”
“你疯了,你们都疯了。”邦尼加绝望地看到,自己的护卫,已经没有同自己对视的勇气,屋子外面的喧哗声越来越大,他们同样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息东赞贵人,求求你,我可以马上释放所有的吐蕃人,拒绝唐人的要求,只要你能放过我。”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看不出来的,邦尼加放下所有的矜持,扑倒在息东赞的脚下,他知道,这个吐蕃人,才是一切问题的根源。
“太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