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间的山北,纵然没有别处的炎热,白天的气温还是不低的,可目睹眼前情形的尚结息等人,却是凉到了心里。
臧河两岸,那些水草丰美的河谷,没有牛羊成群的画面,一些平整出来的青稞田里,更是长满了杂草,哪有半点丰收的迹象?
更让他感到诧异的是,沿河而居的大小部落,就像凭空消失了一般,连个人影都看不到,臧河,这条位于逻些城的后方,理应高枕无忧的腹地,竟然成为了荼毒最为猛烈的地区,让人触目惊心。
直到经过那些部落的聚居地,一切才浮现眼前,离着河岸不远,散布着一些杂物,破烂不堪的皮褥子、断成两截的车架、用于整地的木爬、以及倒毙在地上的牧民。
随着他们前行的脚步,整个部落的情形慢慢呈现出来,所有的帐子都被掀翻,里面的事物不是遍散一地,就是被劫掠一空,营地里一片狼籍,到处都是尸体,其中大都是成年男子,至于其他的人,尚结息想也不用想。
这是他们数百年以来,对付别人的办法,现在终于被用到自己的身上,尚结息跳下马,在一具已经冰冷的尸体前站住脚,那是一个长须老者,睁着一双枯稿般的眼睛,望着天空的方向,似乎在问他。
为什么,天神没有庇佑自己的子民?
“老头人死去不到两天。”他的亲兵上前摸了摸,摇摇头。
“拖到高处葬了吧。”
尚结息环顾四下,只觉得不寒而栗,这种做法,不可能是那个自称天朝上国的唐人所为,他们行事讲究礼法,屠戮平民是严格禁止的,但却不妨碍驱使别人这么做。
会是什么人呢?尼婆罗人还是象雄人,这里离着逻些城,只有五天的路程,他们竟然已经深入到如此之远,尚结息突然想起临行前,赞蒙的告诫。
“无论如何,一定要让唐人停下脚步,否则就算等到达扎路恭回师,也已经晚了。”
眼前的一切告诉他,事情可能比想像中还要紧迫,一刻都耽误不得,每一个部落的消失,都意味着国力衰竭一分,如今的吐蕃,还有多少血肉,可以被割舍的。
“不要管了,全体上马,加快速度,一定要尽早抵达贡塘城。”
想到这里,尚结息顾不得安葬这些死去的部民,急匆匆地下令,在他的身后,是好不容易才集结起来的两万多兵马,几乎抽走了逻些城所有的防卫力量。
在他的带领下,犹如滚滚黑流,溯河而上,穿过那些已经被族灭的大小部落,一刻不停地朝着唐人制定的所谓实际控制线,贡塘城而去。
“哟呼!”
山体下传来一阵阵的大呼小叫,对于听不懂喀语的许光景来说,只是瞧了个热闹,这样的热闹几乎每天都在演,瞧得多了也就不稀奇了,左右他们会把劫掠的人口、财物、牲畜都交上来,忙得军中几个识字的军士叫苦不迭。
这也难怪,任是谁,每天都要点不完的牛羊马匹、女人孩童、不知道值不值钱的金银器皿,还要登记成册,数目多得无法尽数,哪里还有什么好心情。
如今的贡塘城里,到处都是人,每天都有源源不断的人流送往后方,不是穿过象雄的巴扎多城,而是隔着高大雪山的尼婆罗西境。
山下的草原上,到处都是牛羊马匹,由于数量太多,不得不分散到各处,对于唐军而言,这些牲畜除了健马勉强可用,别的都只有送入腹中的效果,特别是那种长着长毛的高原特产牦牛。
那里是喀人狂欢之地,他们每天都会宰杀牛羊,升起巨大的火堆,喝着从吐蕃人那里抢来的青稞酒、马奶酒,搂着唐人看不上眼的吐蕃婆娘,纵情高歌,尽兴摇摆,等到了第二天,又会精神抖擞地呼啸而出,去更远的地方扫荡。
突然间,许光景有点想念迦毘耶罗城了,那个媚眼如丝的女子,让他浑身发热,比大冬天喝了烈酒还要上头。
“你这棒槌,又在发什么愣?”听到老伙计的声音,他赶紧转过头,顺手抹了一把嘴边的涎液。
“哪有。”
“休瞒某,若不是出了神,某都走到这般近了,你还能觉察不到?”
张无价毫不客气地戳穿了他的面目,许光景“嘿嘿”一笑。
“左右也是无事嘛,见天价的看着他们喧闹,只管守着这破城,有什么劲?”
张无价横了他一眼:“戍主要咱们这么做,自然有他的道理,就你话多,此地是吐蕃人的腹地,咱们可只有这点子人。”
“不还有他们么。”
“那些人济得甚事,烧杀抢掠还凑和,真要见仗,还得咱们这些老弟兄,可惜,死得差不多了。”张无价感慨了一句。
“依某说,这回的仗打得值,看看咱们的收获,只要能活着回去,什么田地宅院,老许还想多娶几房婆娘,生他一堆儿子,这辈子就知足了。”
张无价点点头:“谁不是这般想,就算死了的弟兄,都会饶上一份,好歹卖命卖了个好价钱,也不枉来这世上一遭。”
“所以老许啊,咱们得把招子放亮些,别大风浪都过来了,在这小河沟里翻了船。”
“放心吧,老许就算睡着了,这只眼睛也是睁着的,有什么动静,休想逃得过去,再说了,预郎君不还在外头嘛,他们的骑军腿脚快,比咱们好使。”
张无价正想再提醒他一声,突然看到城外的情景,一下子收了声。
许光景诧异地回头一看,愕然说道:“白日莫说人啊,此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