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博济随着程千里和北庭将领到来得稍晚一些,一群人相互介绍寒喧,又是一派其乐融融的景象,只有封常清暗暗关注着刘稷的表情。
敌国使者走了,他们自然不必再搞得像军事会议一样严肃,这里头有三个节帅,还有一个相府东床、朝廷钦命的会盟使,谁主谁次都是个问题,哥舒翰当然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去平白得罪某个同僚。
他的脸上如沐春风,与每个相识或是不相识的人都能谈笑风声,也不会摆什么大帅的架子,顿时赢得了众人的好感。
品位低下的刘稷站在最外层的圈子,冷眼打量着这一切,面上有些不以为然,直到被人拍了一下。
“你小子,又在想什么呢?”
对这位未来的岳丈,他一向是直来直道:“我在想,那位使者的话,吐蕃人尚可一战,他却一付任人宰割的模样,是否意有所图呢。”
“图什么?”封常清愕然,许是他的声音有些大,被众人听到了,纷纷将注意力转过来。
“谁知道呢,不过我若是吐蕃赞普,一面遣使安其心,一面挥军袭其后,河陇大军新至,连个营垒都未曾搭起,以逸待劳之下,或许有什么转机,也未可知。”
他的话让众人一下子停止了议论,突然出现了片刻的尴尬,封常清也没料到他会这么说,赶紧呵斥了一句。
“胡说,哥舒大夫军纪严整,内外皆有守备,吐蕃人有什么动静,岂能不知,休得在此危言耸听。”
刘稷连个嗑都没打,立马自认口误,抱拳就是一个罗圈揖:“小子唐突,扰了诸位的兴致,莫怪莫怪。”
一百多张脸,面色各异,这里头除了张博济这个公子哥,都是久经沙场的宿将,他的话看似玩笑,却不无可行之理,就连哥舒翰也收起了笑意。
在他看来,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似乎在提醒众人,如今还是大军环伺的战场之上,远远没有到把酒言欢,庆祝胜利的那一刻,如果真像刘稷说得那样,吐蕃人的使者或许已经得逞了。
于是,他冲着自己的部下一颌首,众将立刻默不作声地退出了营地,同样,安西诸将在封常清的示意下,也随之而走,刘稷在最后一个走出去的时候,听到一个男子的声音。
“吐蕃人倒底是个什么章程,大夫可有意乎?”
他脚步不停地走了出去,说到底还是人微言轻,人家的客气,有多少是给封常清面子?有多少是看在那些过往的战绩上,只有天知道。
吐蕃人的反应比他想像得还要快,给出的条件更是令人心动,至少河陇诸将的兴奋之情,已经摆在面上了,这也难怪,大老远跑来,一仗都不用打,功劳就到了手中,任是谁也会掂量掂量,哥舒翰虽然没有当场表态,是出于谨慎,可如果军心所向,他还会坚持么?
想到这里,刘稷突然有些明白了,为什么历史上,二十多万人对着一、两万叛军,竟然不敢出关一战,那是因为,石堡城下流的血,让他们失去了血战的勇气,而作为他们的主帅,哥舒翰深知这一点,所以才酿成了那样的悲剧。
也唯有安西子弟,才会遇强越强,最终成为一支可以倚仗的劲旅,在平叛的战事中,立下赫赫威名。
这一点,同行的安西诸将也都看出来了,等回到了自家的营地,一向话就不多的田珍拍了拍他的肩膀,而李嗣业则无言地叹了口气。
“莫要灰心,事情还未见分晓。”
意外的是,刘稷毫不气馁:“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若是当真吐蕃人能逃过此劫,使君可能够,再相信刘稷一回?”
李嗣业被他的话惊到了,一路走来,对于他的性子,李嗣业自认了解了一些,认定的事情,就一定会做,哪怕无人赞同,而结果却是,安西兵马在他的不懈推动下,竟然站在了吐蕃人的都城上,这等伟绩才是最终能取信于人的资本,有时候,都忘了,对方年不过十六岁。
刘稷话里的意思再也明显不过,如果哥舒翰答应吐蕃人的条件,与之谈和,他将单独率军出击,田珍自不必说,田珍部一动,梁宰、杨和等人只怕也会跟上,自己的选择就犹为重要了。
因为,身后的近两万余诸国兵马,就是在他的旗帜下,一路随行而至的。
刘稷的打算则是,在三十余国国王或是王子的眼皮子底下,造成一个既成事实,逼哥舒翰做出一个选择,是放任安西孤军没于吐蕃人之手呢,还是放弃和议,帮助他们一举歼灭吐蕃余部。
有了这三十余国的证词,哥舒翰只怕没得选择,李嗣业不只一次为他的疯狂所惊到,然而,这一次,依然是不敢置信。
因为,这不仅是公然抗命,还是一次非常大的赌博,赌上的,是已经到手的胜利,再加上安西、北庭、河陇四镇十余万将士的性命!
或许还有十余万汉人、六万象雄人、近两万的诸国兵马,赢下来,未必有功,输了,肯定完蛋,是个头脑清醒的,都不会像那样去做,他已经不知道用什么词来形容了。
就在李嗣业惊愕得说不出话时,刘稷已经翩然走过了他的身边。
“使君若是想报与他人知晓,尽管前去便是,某家已经决定,明日一早,无论结果如何,都会领军出击,哪怕身后无人追随。”
这个年仅十六岁少年的话,就像那把比他身体还要高的陌刀一样,斩钉截铁,李嗣业相信,他一定会这样做。
第二日,小五便带着五万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