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李林甫自开元二十二年以礼部尚书,加同中书门下三品,正式步入宰相的行列,权倾朝野垂二十年的话,在他辉煌的职业生涯最后这些日子里,与之不相上下,甚至还有过之而无不及的者,另有一人。
不是日后为祸天下的杨国忠,而是王鉷!
时任户部侍郎、银青光禄大夫、御史大夫兼京兆尹殿中监闲廄使、陇右群牧监使及天下戶口役和市、和籴坊作园苑、長春宮栽接並京畿及关內采访等使,除开列出来的,这个等的后头,竟然高达二十余项,一人身兼如此多的实职差遣,可谓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为此,皇帝特地于其居处设置了一个集中的办公地点,名为使院,这个待遇,就连李林甫都不曾享受过。
之所以能得到天子宠信,原因很简单,他能在正常的国库之外,为宫里带来额外的收入,称之为内库,满足天子那颗日益骄奢纵逸的心。
皇帝的钱袋子,谁敢动?除非他自己找死。
任是谁也没有想到,威权日盛,就连李林甫这等权相,杨国忠那样的幸进,都不敢攫其缨的王鉷,竟然卷入了一场谋逆当中。
事情是从四月初的一封告密信开始的,被告发的并不是王鉷,而是一个叫邢縡的人,与他同谋的是王鉷的弟弟户部郎中王銲,李林甫还清楚地记得,当时在御前,天子的反应。
“陛下温言和,以密信示鉷,命其亲理此案,王鉷遂命长安尉贾季邻,揖捕邢縡于金城坊宅中,那邢縡果然心怀不轨,与党羽数十人夺门而出,幸得高内侍率飞龙禁军四百骑赶至,方才将一干人犯就地正法,事毕,杨中丞指斥鉷参与逆谋,为父虽然抗辩,陛下亦不信,然终究事出有因,令王鉷谢罪于廷,其岂肯乎?”
“今日已下诏,王鉷赐自尽,其弟王銲杖毙,籍其家,余者流放岭南。”李岫将刚刚得到的消息和盘托出,他之所以心急火燎的原因,并不是怕自家牵涉进去。
这个结果,李林甫已经料到了,当初天子未必没有放他一马的意思,可是在惊惧之下,王鉷根本不敢承认参与了逆谋,这是人的自然反应,杨国忠恰恰利用了这一点,将一招闲子变成了杀着。
无奈之下,皇帝只能命杨国忠会同左相陈希烈审理,这样一来,就将之前的许多事情都翻了出来,韦会、任海川被杀等等更是铁证昭昭,在这种情况下,依然只赐了个自尽,可见其之前有多得宠。
事情完了吗?当然没有,李林甫看到儿子满面春风的模样,哪里不明白他的心思,在王鉷最得意的时候,他的儿子王准成为了长安城中一霸,就连李岫这个权相衙内,都受到过欺凌,李林甫甚至不敢去御前申辩,因为当时的王鉷,是绝不会因这种小事而受到责难的,得罪他的下场很可能就是鱼死网破,犯不上。
他可以泰然处之,深受其辱的李岫如何能忍,如今报应来了,还不弹冠相庆一番。
可儿子并不明白,自己忍而不发,还有更深层次的原因。
那就是,一旦两人起了冲突,得益之人只能是杨国忠,后者盯着王鉷的那些位子,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
“你可知,就在你得信回府的时候,杨国忠在哪里?”
“儿实不知,请父亲赐教。”爹爹的神情,让李岫顿时反应过来。
“他在御前,同陈希烈一起,参你爹爹亦曾与闻,或许就是王鉷的同党!”
李岫大惊失,再也不复之前的得意,嘴里喃喃地说道:“陛下必不会信的。”
“陛下如今的心思,很难琢磨,这是今日他写的一首诗作,你来读读看,是个什么意思?”
李林甫将位子让给了他,自己走到书房当中,李岫上前一看,原来方才父亲所书的,就是这首诗。
“鲁卫情先重,亲贤爱转多。冕旒丰暇日,乘景暂经过。戚里申高宴,平台奏雅歌。复寻为善乐,方验保山河。”
读完,他有些不解地看着父亲的身影,分明是一首旧作啊。
“这是开元二十五载,陛下幸宁王府,当场所赋的御制诗。”李林甫悠悠叹了口气:“到如今,宁王薨逝已经整整十载了。”
“陛下今日在兴庆宫,登花萼相辉楼,无丝竹唱吟之声,唯孤寂落寞之意,再看到如此的逆案,会做何想?”
李岫再是蠢,也听出了味道,搞不好,王鉷的下场,就是李府的明天。
“那要如何是好?”他的脸变得煞白。
“无凭无据,想要栽到老夫身上,他杨国忠还没这个本事,等等吧,应该就快来了。”李林甫的话听着阴气森森,让他想到了过往的那些岁月。
没等想明白自家爹爹在等什庀炱鹆思抑欣掀偷纳音。
“禀阿郎,武部韦尚书遣了人来,说是有要事告之。”
天宝十一载,兵部改称武部,以韦见素任侍郎,掌尚书事,李林甫应了一声,转向儿子的方向。
“你去南衙,寻高仙芝,同他去兴庆宫外候着,老夫去会一会这位新贵,看看这个市井小儿倒底编出了一个什么了不得的罪名。”
李林甫好整以暇地走出书房,只留了李岫,目瞪口呆地站在那里,好一会儿才回过味来。
开府仪同三司、特进、右羽林大将军高仙芝并没有在衙,今日他休沐,回了其在城中崇仁坊的府邸,离着宫城不远,还没进府,却被告知有旧友来访,约在了一街之隔的平康坊,匆匆忙忙赶去的时候,正好碰上前来寻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