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庄慢悠悠地走到他面前,眼神戏谑地打量了一番。
“李长源,你明白什么了?”
男子语气一滞,似乎有什么问题想不通,苦苦思索着。
“哈哈,想不通吧,他一个边地将校,搞出这么多事,所为何来?”
人做事总要有个原因,越是聪明的人,就越讲求逻辑,男子疑惑的地方就在于此,没有人会相信,这世上真有大公无私,毫不利已的人。
“能驱使你和南八那样的人,必定有个绝大的背景,某一直以为,这件事同杨国忠脱不得干系,可事后,他非但没有得到好处,还被贬斥出京,得益者,寿王还有哥舒郡王,寿王姑且不论,哥舒郡王出自安西,似乎也对得上,可这么做,风险太大了,非智者所为也。”
“智者?他就是个莽夫。”严庄笑着看了刘稷一眼,回过头说道:“你漏了一人,最大的得益者,是你的那位太子殿下。”
男子默然,对方说得不错,安、杨两大势力被除去,太子由岌岌可危一下子转危为安,他们这些东宫属官被发落,看似各打一板,其实没有什么伤害,因为年限到了一样会被发遣,再换上一批新的进来,不过就是提前了几个月而已。
“太子看似无势力,做了近二十年,与东宫有瓜葛的官员,实际上遍布大唐全境,其中有许多已经做到了实权郡县,你们以为天子不知么?提拔寿王总掌朝政,便是一种平衡,如今的朝局,已经从权臣之争变成了骨肉相残,又回到了武德朝、贞观朝、永徽朝、前朝的格局,你觉得他傻,他却自以天下为已任,天下,李长源,你知道这两个字的意思么?”
男子身形一震,嘴里喃喃说道:“天下?”
“天下。”严庄傲然长立,眼中闪烁着一种超绝于时代的光芒。
“某家是何许人,郡王亲信,一言可称九鼎者,无论事情成与不成,都能得到一个无人可及的大富贵,可这个小子,生生将某绑来,让某的眼光放远一点,跳出大唐,放眼天下,你说气人不气人。”
男子一愣:“安郡王果有反意?”
“他若不死,不出两年,必反,范阳已是箭在弦上之势,却被他生生打断了,你说他想做什么?难道你以为,是为了你的那位太子殿下开路?笑话。”
严庄哼了一声:“无论是太子还是广平王,都非人主之像,他们撑不起大唐的江山,你是近臣,又是聪明人,难道这也看不出?”
男子急急地分辨道:“太子中平之资,广平王亦是相去不远,若是天下太平,守成还是足够的。”
“这便是某要同你说的话,天下就要不太平了。”
严庄叹了一口气:“内有寿王与太子争位,外有强藩虎视耽耽,这场变乱已是势在必行,可他不准某呆在京城搅风搅雨,偏要跑到碛外去开疆扩土,没法子,某又打不过他,只能委屈你了,满长安城里,能上某家瞧上眼的,屈指可数,你勉强算一个,就陪着某走一趟吧,平时无事,做个棋友也不错。”
男子被他噎得说不出话来,刘稷这时候走了过来,饶有兴致地上下打量着。
“能为先生看上的,必有名望,但不知何许人也?”
“一个小角色,给太子及诸子讲书的侍者,李泌李长源。”严庄轻描淡写地说道:“不过有几分聪明劲,没少给太子出主意。”
刘稷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噎到,他嘴里的这个小角色,历事四朝,贯穿整个大唐最为混乱的时期,为国家的稳定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就这么给捉来了?
男子显然还有些不敢相信,看着他的样子说道:“你为何要这样做?”
“因为我是太子党啊。”刘稷笑嘻嘻地说道:“既然你是太子谋主,广平王主动靠近封府,每天雷打不动地上门,撵都撵不走,是不是你的主意?”
李泌如何肯信,双方之前差不多撕破脸了,如果不是太子误打误撞地兼任了安西大都护,韩国夫人又莫名其妙地成了封氏干亲,他哪里会想到这一层。
可事实正像严庄所分析的,在这次事件中,太子其实才是最大的利益获得者,没有了杨国忠疯狗一样的攻击,他终于可以不必龟缩府中被动挨打了,因为天子对于二子相争,其实是乐见其成的,这一点严庄清楚,他又何尝不是心知肚明。
政治斗争放到了明面上,就成了两股势力的对决,寿王初掌朝政根基尚浅,不用说在朝里,就是尚书省都堂,都没有一言九鼎的实力,而太子倒底在位十多年了,有着一大批明里暗里的关系,何况还有着天然的正当性,这才是离京前,李泌为他所设下的策略,争取主动不再隐忍,如果天子果真有易储之意,这样做也能提前试探出来,如果没有或是犹豫中,那便是死马当活马医,孤注一掷的选择了,与坐以待毙相比,至少死得不那么窝囊,窝囊了一辈子的李亨,在没有退路的情况下,还有得选么。
“不管你信与不信,如今太子与我已经栓在同一条线上,既然来了,就随我走吧。”
“去哪里?”
“碛西,打赢阿布思,也是间接帮了你的太子,如何?”
李泌看了看四周:“真不敢相信,某有一日会与贼人为伍。”
“哈哈。”严庄畅快地笑了起来:“当日某家亦是这样想的。”
刘稷也跟着笑了,这算得上是意外之喜,正好李泌被贬斥回山,不过一介布衣,少了多了都无人在意,就算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