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菩劳城的石家老店,看着依然热闹非凡,门口人流如炽,店里头也是推杯换盏、呦五喝六之声,不绝于耳。
石崇志有些心不在焉,他倚在柜台上,打量着这些客商,若是之前,每一个都是金灿灿的拂林金胡饼,可如今呢,谁知道这里头,有没有吐蕃胡狗子在?
胡狗子,是他们这些胡商,对于吐蕃人所发行的那种银钱的蔑称,明明杂质极多,做工也差,偏偏要与西域传来的金银币等值,人家不认,就靠着手中的刀子强行推行,这不是胡狗子是什么。
腹诽归腹诽,真得看到吐蕃人,还是得弯下腰,在人家的地盘上,腰杆子又如何硬得起来,没人会同生意过不去,更没人,会同自家性命过不去。
“掌柜的,一间上房,有没有。”
正在胡思乱想间,一个极大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只见店里头,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了一个身量极高的大汉,跟在他身后的两个护卫,也是膀大腰圆,眼神警惕,一看就是练家子。
石崇志没有说话,也没有盯着人家看,自有掌柜的招呼,他只听对方的口音,就知道这是来自于北边的客商,说着一口不怎么纯熟的勃律话,或许粟特话才是母语。
“客官好气运,恰恰还余了一间,是方才有客人退了的,你们是长住啊,还是打个尖?”掌柜的也不疑有它,客气地问道。
“打个尖,住上几天就走。”
康老四将一张文书递了过去,脸上笑意不减,一看就是走南闯北惯了的胡商做派。
“原来是西州来的康郎君,房间在上头,上楼右手第二间,乙字号房。”掌柜的一边说,一边将一块牌子挂到后边的柜子里,同时将上面的一付告示翻了过来,上面写着“客满”两个字。
正当他打算叫一个伙计,带这几个客商上楼去的时候,一旁的石崇志突然站了起来。
“不必叫人了,我自引他们去。”
说罢,接过那张文书,略略看了一眼,便不动声地递还给了康老四。
这一眼,已经证实了他心中的猜想,因为这张文书,他在数天之前就看到过,后来发生的一系列事情,都与文书上这位西州来的康郎君有关!
二楼,是按着天干地支来排列的,乙字号房,就是上楼后的第二间,石崇志亲自为他们推开门,热情而周到地介绍着,眼睛却在门外转了一圈。
没有人跟上来。
康老四使了个眼,两个扮成仆役的军士会意地把住了门口,将耳朵贴在门楣上,仔细地听着外头的动静。
他则转过身,似笑非笑地打量着石崇志,这么一来,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敢问尊驾是。”石崇志还没开口,他先问了一句。
“某姓石,是本店的东家。”
人对上了,康老四这才放下防备:“我等奉五郎之命,前来寻石郎君,有些事情,可能要你襄助。”
果然如此,石崇志面带难,对方带着那张过所,又报出了五郎的字号,他就明白,不是什么好事情。
“不瞒诸位,上一次,五郎与预二郎,在这城中闹得太大,我等均被吐蕃人盯上了,想要做什么,怕不是容易的。”
“容易的,也不会来找石郎君了,实不相瞒,此次,我等不过是打个前站,后头还有大队。”
石崇志心里一惊:“大唐,出兵了?”
“安西四镇之兵,就在百里之外。”康老四点点头,将实情告诉他,才能安这些人之心,否则人家凭什么,冒着生命危险,去为他们做事。
石崇志的脸上不见喜,战事一起,倒霉的还是他们这些生意人,无论是吐蕃人,还是唐人,他们都得罪不起,可是到了这个地步,是他能拒绝的么。
“有什么吩咐,不妨示下,在下能做的,定不推辞。”他一咬牙说道,左右也得罪了吐蕃人,总不好再连唐人也开罪,说到底,控制着西域之地的唐人,才是掌握着他们这些粟特人的命脉,了不起,吐蕃这条线,舍弃了便是。
康老四心里松了一口气,他们初来乍到,又只有三个人,想要做什么,都力有不及,也只有靠石郎君这种本地人,才能闹出些动静来。
城中吐蕃人的官邸中,尚结赞一脸阴沉地坐在正中的垫子上,眼都不眨地盯着跪伏在地上的勃律少女,吃人一般的眼神,让她浑身不住地颤抖着,一直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回过神来。
少女明显是误会了,以为他会做什么,其实此刻哪有心情,更不用说,这等身子都没长成的少女,根本没放在他的眼中。
“你,去叫人进来。”
听到他的声音,少女惊恐地抬起头,眼里透着茫然。
一急之下忘了,对方不懂吐蕃话,尚结赞放低了语气,改成勃律话说道:“去叫那些官吏进来,就说我有请。”
少女听得真切,赶紧应下来,慌慌张张地跑了出去,片刻之后,几个勃律男子随着她走了进来。
“不知道,贵人召见我们,有什么吩咐。”
为首的男子先是看了一眼,然后低下头来,同后头的几个人一样,弯腰行了一礼。
“城里的谣言,你们都听到了?”尚结赞的语气十分低沉,听得众人一怔。
“不知贵人说的,是哪一个?”
尚结赞突然抬起头,在他们的脸上一一扫过:“装糊涂,是哪一个,你们会不知道。”
几个男子交换了一个眼神,顿时明白了他的用意,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