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论应明怎么想也想不到。
当他看见城墙塔楼举火,命两部疑兵在城东北两方放炮,水门内的情况跟他想的完全不同。
应明给林登派去五十名精挑细选的好手,意在叫他们由水门入城后与敌军血战一场,夺住城门片刻。
战事必然惨烈,被选上的五十好手为保隐蔽,多不着铠甲,遗书都给留好了。
十四个艾兰猛汉家里有大小七十五个孩子,应明答应把他们全部好生养大送去亚州读书,将来看一看大明的样子。
三十六个牧野勇士有二十三个要求把尸首运回牧野,抚恤家眷五万通宝;还有四个要求死后留在伦敦城隍庙当黑白无常和牛头马面。
只有九人对此行颇有胜算,要求战胜后把自个儿放到普利营当统率一百人的哨长和协哨。
立功了升官是常理,但正常升官也没这么容易,但既然他们说的是要去普利营,应明也就答应了。
当大军借夜色安静地驻于城外西郊,去往城下的斥候踱马回还,带回了从水门钻出来的林登。
“将军,塔楼内没发生战斗,谈判后,如果将军能保证投降的士兵每天有六块面包。”西班牙人林登说着顿了一下,昂首将手臂指向城内,道:“那有八百二十名士兵正等待您的检阅。”
“城内在闹饥荒?”
对林登来说,应明这句疑问是在说一个笑话,他笑了两声才发现无人应和。
月光映照下,年轻的明军将军眉庇下半张脸露出非常认真的神情,林登这才正色道:“对穷人来说,他们永远在饥荒里,士兵,多半是穷人。”
“他们普遍负债累累,来自伦敦郊外农村从事农业的小伙子们工作仨月就能买得起一件胸甲,但他们成年累月的工作也未必能满足全家的口粮。”
“尤其因为我们的战争。”
林登有些刻意地提到‘我们’,并试图把这个词说得自然,不过还是有点生硬:“战舰把海外封锁,陆军逼近伦敦,让城内的粮价又翻了一倍。”
“因此也许他们不够忠诚,但少个敌人从比多个敌人好。”
在林登的认识里,明军每个人都吃得很好,就连由降兵组成的普利营口粮也比伦敦的军队吃得好。
除非他们没有任何长远打算,否则明军一定军饷军粮非常充足。
那肯定是充足的。
普州的军饷,就没有需要应明负责的人。
东洋旗军的军饷自然由东洋军府负责,在他们远征艾兰的前半年,军饷在东洋军府计数,而后干脆在本地以部分战利支付。
艾兰军的军饷由艾兰王支付;牧野营的军饷早在招募之时就被李禹西付了半年的,如今尽管名义上由普州负责,但实际上还是李禹西花钱。
普州的军饷,基本上随着战争进入良性循环,由应明征战,没收贵族、修道院、富商的财产与地产,一应金银器皿、装饰货物或者任何对应明来说值钱又用不到的东西,统统交给李禹西。
普利县作为牧野去往欧洲的中转站,如今已经被李禹西利用上了,他的烟草船队在战争其间依然在运作。
只不过因为还要运载粮草的缘故,每艘船三百箱烟草的运力降低为每船一百二十箱。
他们的航线没变,依然是牧野启程向东北航行至欧洲北部南下抵大明港,每船扣除所有成本后的利润由一万九千两降为七千六百两。
但实际上李禹西也没少赚,因为他的船在普利卸掉粮草后并不空船,而是把应明与普州用不上的战利品装满船舰。
这些艺术品、古董、宝物会在西班牙大明港的李旦接受其雇佣专业匠人的鉴定,做出定价,而后经由多种渠道或打包卖出、或进行拍卖,以及将其中珍贵的东西送回东洋军府,由陈沐运回国内。
一个完整的战争附属品倾销产业链。
正因有利可图,才让看起来花了最多的钱像天下第一号冤大头的李禹西对这场战争最为支持。
甚至于烟草大亨生怕士兵在陌生异域挨饿受冻,几乎要什么送什么。
再没人比他还期盼战争,李禹西已经开始派人全面探查整个英格兰的岛屿上的情况了,应明关于这片土地上经济、人口的情报都来源于李禹西。
除了烟草,合兴盛还能向这倾销很多东西……大明商贾最擅长的可不是掠夺这种没技术含量的活儿。
只有陈沐才好干这个。
闽广合兴盛发家之本,靠的就是用一切货物,把南洋诸国百姓贵族,从出生到入土、从孩童到老者、从男丁到妇孺、从贫穷到富贵、从生存到享受,所需统统安排好。
正是这种愿景,激励着李禹西为普利运送数十万石计的米面、腌菜。
应明的粮草可太充足了,充足到让他伸出一根手指,对林登道:“你回去告诉那些人,打开城门,辅兵每天三块面包。”
“立下战功,或战后经过筛选成为战兵,每月三石面、三千通宝军饷,粮价也会被平息,为大明作战,不会让他们家人挨饿。”
其实就最后一句,对城内的守军就足够了。
林登听到这个消息,面上经过短暂迷茫,请命带走魏四在路上给他解释通宝与石的价值,一路欢快地跑回水门。
没过多久,吱呀的铰链声中,伦敦这座由罗马人建立、历经数次加固的巍峨巨城,在远处间断的炮声中,向应明的部队打开西面城门。
八百二十西城门、城墙、三座塔楼的守军在城下街道两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