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沐想骑上小马,哒哒地穿梭在敌境,跑上很远的路途,看一看那些逃到塞外的百姓究竟是什么样的生活状态。
结果俺答骑着马带他走了三里路,在营寨边缘向北挥手,对他笑道:“这就是板升。”
数不尽的屋舍升起数不尽的炊烟,这不是明朝腹地但北奔的百姓生活状态依然如此,他们需要一块土地来耕种,俺答给他们在这自由耕作的权力。
也许在更北的地方,那里都是蒙古人的部落,但在这,属于汉人。
长城以北与长城以南,看不出什么区别。
“他们从南方逃来,蒙古诸部没人愿意接纳他们,让他们做奴隶,他们再逃回南方;你们的人,割下他们的首级去领赏,一颗头颅多少银子?”俺答轻佻地对陈沐问着,“一百两!”
“他们逃来是努力,逃回去是别人口袋里一百两银子。”俺答转动念珠,道:“明军时有小部出塞,冲袭部落,边境深受其扰却没有办法,你们可以修出长城来防备我,我却无法修出长城来防备你们,谁说不能?”
“板升就是本王的长城,从宣府以北开始,直至西面长城,三百里土地皆为板升,那里过去是草场,没有人敢在这牧马放羊,会被你们抢走。所以我把这片土地给逃来的百姓,让他们种地、盖房,生儿育女。”
“你很爱笑,但现在你还笑得出来么?”
陈沐摇头,他笑不出来。
他看到俺答,这是个心胸开阔且作风剽悍的塞外雄主,对南面明朝而言他是守成之主,一方面他打不下明朝的城池,另一方面也许也诚如其言,他不想打。
因为他足够聪明,知道打下的城池也站不住脚。
板升,三百里板升,本该是明朝的子民,现在却成了俺答的屏障。
“大王觉得,互市的地点选择,就选择在板升如何?”陈沐看着漫无边际的塞外炊烟,道:“画一条线,北边是蒙古,南边是大明。”
俺答皱起眉头,几乎是从鼻子里哼出声音,道:“你想夺我的地!”
“嗯,因为这对我有好处,对大明有好处,而表面上看起来,大王是吃亏的。”陈沐尽可能让自己诚恳,实话实说,道:“如果不出意外,大王所想的互市地点,应在长城以南,在宣府、大同,设边市。这样看起来是大王赚了,但其实并没有,因为边市的赋税,都交给大明,商贾云集能带来巨大的繁荣。”
“可如果边市在板升,我们驻军以南、大王驻军以北,共同管理板升边市,能让大王的部落更加繁荣,边市赋税也可以共同分理。有商贾就需要有房屋、他们吃喝、睡觉,都需要花钱,数不清的人能依靠照顾他们饮食起居而存活,这些人的生活又会带动其他人存活,这就是繁荣的开始。
“对陈某而言,最重要的是板升的百姓能过得更好些,这很重要——我只是随口一说,决定在大王与皇帝,如果大王决定这么做,别忘了是陈某的建议就好。”
陈沐摇头笑笑。
他一直是个大胆的人,而此时此刻,无疑是他此生最为大胆的一刻。
出塞起,他走了十几里,之后又被俺答带着走了三里多,距他眼前七八里的位置是板升,向北再蔓延出十几里。
而俺答说,板升东西绵延三百里。
这块土地有多大?
两千平方公里?
如果这块土地被他用作修炮台、挖战壕,火炮鸟铳之下,肯定不会比长城好使,但也一样有用。
还能养羊牧马。
很长时间里,俺答看着前方远处,久久再转过头,用一样的语气一样的神情,道:“你还是想夺我的地!”
陈沐仰头大笑,拱手道:“大王慧眼如炬!”
“你是宣府总兵,为什么一个人过来?”俺答不再深思陈沐上一段话,而直接问道:“难道王崇古连给你派一两百骑从的兵都没有了?”
“我没让他们跟着,没用。大王在这有多少兵,不下五万。没有十万雄兵随行——”陈沐环视左右,手指胸口,道:“是不能使我安心的。”
“一两百骑,就像往大海里混进去一滴水,和一个人没有区别。”陈沐摇头,“我能否活着回去,这事并不因我随行兵多而能活,也不因随行兵少而会死,只取决于大王有多在乎把汉那吉,有多希望蒙汉握手言和。”
“如果大王想停战,我就是烧两座毡帐依然能活;大王不想停战,即使我乖乖巧巧依然会死。”
“而我本身能决定的,只有来不来。来则身家性命寄托于大王之手,不来则是违抗军令只能亡命天涯。”陈沐笑得洒脱,“没办法的事,又何必因其苦恼,既来之则安之。”
“有意思。”
俺答汗看着陈沐点点头,诧异地问道:“你真胆子这么小?要十万雄兵才能让你安心?一般人只要一两百骑就足够安心了。”
“十万都未必够,还得有两路大军分出双翼,迂回包抄,并分出一路袭击土默川,这样才能并收全功。”陈沐非常认真地说道:“我到这来就一个目的,就是让双方停战,要么陈某一个人说服大汗,要么陈某带三十万大军彻底击败大汗。”
俺答脸上神色忽然变得复杂,打马南走不理陈沐,好半天才转过头大声道:“庚戌之变,本王麾下若有一人,如你,说服天子,则事大不同也!”
说罢,俺答拨马便走,临走前对两侧随行骑兵留下命令,让他们带陈沐去逛逛板升。
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