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万历六年的秋天,北洋第五期步兵应募投入位于天津的新兵训练,皇帝同样打算派出二十四名锦衣卫官、四十八名带刀官、一百四十八名武宦官,在三十万京军中编练属于自己的皇室精锐。
小皇帝已不满足于仅仅操练武宦官了。
年少的统治者目标非常明确——四卫营。
四卫营本属天子亲军,但土木堡精锐丧尽,余下的亲军也同普通各卫毫无区别,归属兵部管理、受御马监管辖,天子已无权插手。
不过当下却是极好的契机。
契机是由万历亲手创造出来的,为此他在朝议时多次借即将大婚与潞王的事向各部无理取闹,如果他什么都没有,也许结果也只是无理取闹而已,但他有钱。
很有钱。
比方说对付户部,他在今年灯会时斥资四十万两将东华门外的灯市上所有珍宝一网打尽,然后对户部说:朕要大婚,户部要给朕买宝贝。
别说户部不会给他买,就算户部真想买都买不到。
皇帝假装自己很生气,好说歹说,户部算是凑出一点儿器物珠宝,皇帝假装自己很不满。
然后举起黑锅砸向礼部:潞王要大婚、要就藩,你们看着办。
京城市集整整俩月连匹像样的绸缎都买不着,你指望礼部怎么做?
他就这样用半年时间把六部折腾个遍,最后才向兵部露出自己的小獠牙,事情反倒是最容易解决的:“这么些年过去,京营练的实在不怎么样,今后除了蓟镇,三十万京军由朕来练。”
傻子才会同意,三十万军队给还没成年的皇帝练去,那不得疯了?
然后他才说出自己的真实意图:“那就左右腾骧卫吧,两个卫的人都空了,到现在还没补齐,这总行吧?”
兵部能说什么?根内阁、司礼监一合计,没准手上拿着兵皇帝就消停了,何况调拨军械也有户部的事,事务繁杂之下故有系统不会因皇帝有权就能为所欲为,满朝文武都认为天子少年心性过几个月就烦了。
这下可好,左右腾骧的人事、财权、粮饷一下全由小皇帝指挥了。
事实证明天子有权还是会受到牵制,但如果还有钱的话就不一样了。
然后,然后兵部的款项,这笔款子不经户部,巨达十三万四千两白银,重逾万斤的白银用二十六匹高头大马拉着走金水桥运抵兵部大门口。
拉车的是御马监养的高头战马,驾车的是宫廷内卫金甲大汉将军,车上放的箱子里全是码得整整齐齐的白银大锭,百两一块,锭底还有宫内新打的印记,就算是兵部吏员都没见过这阵仗。
领头的是年轻的锦衣佥事骆思恭,笑脸迎人,办事却不留情面,就一个事:“在下奉皇命而来,两卫满编军械,陛下已出好单子,款子就在外头,还望兵部尽快将兵器甲械运往东大营。”
谨遵皇命的锦衣佥事还不忘给诧异皇帝未经户部哪儿来这么多钱的诸多吏员面前依照皇帝的意思补上一刀:“还有粮草也要准备了,白银宫里正在铸,明日骆某再来将粮单奉上。”
等消息传回户部,所有人才仿佛如梦初醒——皇帝不但有钱,而且比他们想象中有钱的多。
在深居紫禁城的万历皇帝眼中,军国要政像一场游戏。
其实小皇帝也认输了,他除了调皮捣蛋基本上不过问正事,这就是他在权衡自身才能与认知后对朝廷的让步。
明朝的官僚系统太过成熟,各部门相互注重制衡,让皇帝不论想做什么都无法直接贯彻——受阻的不单单是皇帝,这也并非是所谓文管集团对皇权的对抗,实际上在这套规矩下,所有人都会受到牵制。
武臣如此、文臣如此,皇帝,自然也是如此。
纵然小皇帝有再强烈的雄心壮志,也只能从些细微末节去试探。
但从小看数据长大的万历至今最大的优点不是别的,他对数据特别敏感,不会因前进太难而不做,他会慢慢往前走。
骆思恭从兵部回还,才刚走到太和门,远远就瞧见一团紫色翘首以望,不用说,宫内像这么大个儿的身影除了皇帝本人,没人能走出如此大摇大摆的感觉。
离近了,小万历今天穿的是一身常服,长袍主紫色,肩扛日月前胸后背及上臂各有盘龙,这件衣服也被称作四团龙袍。
“兵部怎么说?”
骆思恭的身型不算魁梧,但比万历高些,小皇帝忍不住心头急切脱口而出,连忙左右看看对其招手道:“走走走,去朕的军事室。”
说罢便大摇大摆地朝北走去。
骆思恭在其后跟随,看着皇帝的行走仪态,抿着嘴一声不吭。
紫禁城就这点儿好,和宫外不一样,在这儿就算扬着脸看云走路都不会撞到什么,宽敞!
瞧瞧这在紫禁城里长大的小孩儿,就是跟隆庆爷不一样!
什么?嘉靖爷?道君皇帝出门还要走路?那不得飞?
好不容易看着皇帝走进军事室,骆思恭还来不及欣赏着审美诡异的乾清宫耳房,便见小皇帝转头紧张兮兮道:“把门关好,你们两个出去守着,隔墙有耳!”
说真的,骆思恭看皇帝这种极强的保密意识,差一点就要忍不住出言提醒了:隔壁可是寝宫,这要是都隔墙有耳,皇帝你夜里不害怕么?
一张公文拍在造型奇异的船桌上,小皇帝指着公文对骆思恭道:“来,你给朕算算,这些军械,够不够一千户用,一年全用坏合适不合适?”
骆思恭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