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尔瓦走了。
老公爵一直到离开才知道陈沐给他吃的那顿不算丰盛但极为精致的美食是明军兵粮。
因为他在军府衙门楼下客房吃饭的护卫跟他吃的一样,只是少了道界县羊灌肠配葱烧羊肉,而跟护卫一起吃饭的军府亲兵吃的也一样。
甚至在西班牙护卫与大明亲兵的交谈中他们知道,新大陆所有明军吃的都是这些,他们在驻地吃的比较好,在外出作战时吃的则是另外一些便于携带的兵粮。
比起统帅与统帅的对话,护卫与亲兵之间闲谈倒要轻松得多,明军亲兵普遍会西班牙语,西班牙护卫也普遍会说汉语,虽说都不标准交流比较费劲,但大致意思都能听懂。
只是心态复杂,既有想要亲近的想法,也有相互比较的心思。
在护卫与亲兵的比较中发现,明军的驻地兵粮比西班牙军团好太多,不过双方的作战兵粮水平倒是差不多,最大区别可能是明军背锅队的厨艺好一些。
西军兵粮也不坏,而且他们可能整个欧洲口味与大明最近似的国家了。
西军兵粮主食是大米饭,主要佐食是熏猪肉、乳酪、大豆、豌豆,配料是盐和醋,还有作为日常配给比携带的淡水还要多十倍的酒。
还真别说,尽管宴席上陈沐并未就两国关系说什么有营养的话,但这顿饭让即将离开新大陆的阿尔瓦公爵心情大好。
甚至在随后半月西军大举整顿,输送军备启程之日,庇护湾新修的炮庙震耳欲聋的鸣炮致意声中,李旦以旗舰六甲及十二艘大鲨船随行护航令阿尔瓦倍感欣喜。
某种程度上,万历七年的常胜大比武与陈沐一顿兵粮宴掀开了大明与西班牙外交史上的新篇章,两国在长达数年的战争结束后快速进入蜜月期。
这种情况既奇怪又不奇怪。
对西班牙人来说,大明是一头漫步密林的巨兽,当菲律宾总督区作为第一头纵越的小兽扎进密林被吃掉时,西班牙人感觉到来自林间的威胁,派出更强壮的猛兽进入密林,可才进去半边身子就被一巴掌拍死。
等这头巨兽真的从林间走出,脚踩着新西班牙驻军的尸骨向西班牙问好时,西班牙也只能战战兢兢地问好。
如果实力相差不大,即使有良好的贸易关系还是会带来巨大的威胁感,可一旦实力相差过大,良好的贸易就真的只是良好的贸易了。
这很神奇,明明除了实力什么都没变,却能让人的心态为之变化。
西班牙舰队在大西洋上依然有绝对的统治力。
自明西第一次战争以林来岛西军被全歼起,菲利普国王便铆足力气在沿海修造战船,组建他为横渡大西洋、太平洋运送伊比利亚精锐军团的舰队。
计划赶不上变化,费老二还未做好一雪前耻的准备,新西班牙就有三个军团被北洋旗军打得连建制都取消了。
其实这正是西班牙的悲哀,这个强大王国背负其国王以宗教统一欧洲的雄心壮志四处出击、更要面临来自奥斯曼帝国的威胁,既要镇压赋税大省尼德兰的叛乱、又要面对来自罗马教宗的背刺,致使其盛极一时的庞大军力必须分散驻扎于尼德兰、地中海与意大利地区。
不把守这些地方,西班牙的基本盘就没了。
可把守这些地方,费老二的野心便无处安放。
当李旦与陈九经加入这次规模庞大的远航,他们心中有一种预感,他们看见的不是西班牙。
那不是新大陆上武力挫败后无力竞争卑躬屈膝的新西班牙,也不是加勒比海超过三百条战舰商船的百舸争流的阿尔瓦舰队。
阿尔瓦知道两个年轻的明国船长都是陈沐的义子,似乎在危机重重的年代人们都无可避免地会产生这种血缘之外的认亲关系来加身彼此互信,在长达五百年的时间里被罗马统治的伊比利亚一样有这种传统。
登上阿尔瓦旗舰的李旦对西班牙的庞大船队赞赏毫不吝啬,哪怕他对西班牙舰队的编制并不清楚,但只是用眼睛去看,就知道这支舰队在海上对所有人都意味着庞大威胁。
西班牙的主力战舰一直都很大,因此被明朝人称作大肚船。
在大西洋上的西班牙舰队更是如此,运输兵力与辎重的三百余条战船商船中有近百条规模超过四百料大鲨船的盖伦船,吨位在五百至一千四百的大型盖伦船有四十六艘,统统在舰首配备口径庞大的重炮。
“这些战船,本是国王为对付你们而下令建造的。”
旗舰高达六层的艉楼里,阿尔瓦公爵老迈而皮肤松弛的手覆盖在窗户的玻璃上,目光看向船后起伏不定的海面上航行的庞大舰队,当他的眼神落在那些张扬着巨大栏帆与三角帆的盖伦船时很难不在脸上露出骄傲的神色。
只是这份骄傲很快被更大的庆幸所掩盖,他说:“即使面对明军舰队……幸运的是他们没有被派上用场。”
对这句话,李旦颇为认同,只是说者与听者心里想的事情不一样罢了。
阿尔瓦之所以说幸运的是大盖伦舰队没有被派上用场,是因为如此规模的舰队能够被调度到更有用的地方去,而非与明军进行毫无意义的海上拼杀。
条约所割让给大明的土地,在西班牙眼中的价值还不如兵败对脸面的挫败大。
他们的入侵政策对原住民没有同化力,不要说像大明这样化原住民力量为己用,印第安人层出不穷的反抗让每一寸土地的维持费用都异常高昂。
实际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