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江南越来越远,离周八又近了一步。
陈湘如忆起前世的颠沛流离,想到那乱世中逃难的百姓,一路上所见的贼匪,而今身在盛世,虽说不上路不拾遗,一路行来却是太平顺遂。
第一次踏上这样的行程,越往北便越显荒凉,不如江南繁华,更不像江南那样绿意盎然,掉光树叶的林子,没有庄稼的田园有成堆的枯草。玉米秆成堆放在田野里,北方的民居像一副水墨沧桑画卷,炊烟袅袅,又带了几分迷蒙的色彩。
见多了江南的清灵水秀,那是一种少女的美。
北方更像一个成熟的男子,一个经历过战场与烟火的男人,他有一种特殊的美,让你觉得它的胸怀博大,让你为它沧凉而惊叹。
一场大雪后,车队行得更缓慢了,进入幽州地界,离范阳更近了。
次晨,一轮红日从天之尽头升起,照耀着广阔无边的苍野。
陈湘如从梦里醒来,听着耳畔“轧!轧!”的车轮声,揭起车帘,一侧的柳镖头正昂首眺望着风景,“周夫人,还有一天就到范阳城了。”
“若从范阳到雁城,还有几日?”
“要是雁城没下雪,路好行,大概四五日就能到,倘若下了雪就更慢了。”
十月下浣启程,现在已经快到腊月了。
一个月,就这样在路上耽搁了。
若在夏天,只需要二十多天,因在冬日天寒地冻,马儿走得慢,加上带的东西多,就更慢了。
柳镖头问:“周夫人到范阳何地?”
“宝山镇。”
柳镖头突地忆起。前段时间老金在宝山镇建村庄的事,心头微沉,“离范阳城还有一个时辰。明天早上许能抵达。”
当离开江南那一刻,她只想快些见到周八。想与他在北方过年,这算是她第一次与婆家人在一起,当周八道破身世秘密时,她就没把周家人当婆家,而是慕容家才是。
陈湘如正想着,就见迎面奔来一行快马,约有三四个人,其间还有八九岁的孩子。另一匹马坐着个二十多岁的妇人,竟是道不出的英姿飒爽:“请问,你们是江宁过来的人么?”
柳镖头抱拳道:“正是,在下是顺风镖局的人。”
那妇人道:“我是宝山镇慕容家的人,奉我家夫人之命前来迎接云麾将军的夫人。”
柳镖头唤了声“周夫人”。
陈湘娟挑起车帘,审视过来的几人,目光相对,妇人含着笑。
马背上的孩子只好奇地看着陈湘娟:衣着很高贵,模样也还过得去,正用似笑非笑的表情瞧着他们。
那孩子道:“你就是鸣婶?”
鸣婶……
这孩这样称呼她。倒也新鲜。
陈湘娟道:“我不像?”
“不是,跟我想的不一样,常听鸣叔提起你。鸣叔写信来,非让我们来接你。祖母派我和二婶过来接人。”
“他还真是,大冬天的叫你们来接人,万一走岔了,不是让你们挨冻。”
那孩子道:“我们才不怕呢,我们的身体可强壮了。”
说着话又行了一日。
陈湘娟才知道,这八九岁的孩子是慕容大哥家的长子,慕容大哥战死沙场,就留下妻儿四人。他育有两子一女,女儿是老二今年七岁。有个幼子今年四岁。而同来接陈湘如的,是慕容三哥的妻子。也是从小就学过一些拳脚功夫的。
慕容二哥的妻子乃是大家闺秀,通文墨,又懂些武功,是三个妯娌生得最柔弱的,但却有一个极大的优点,会打理内宅,所以慕容家打理内宅的是二房。
慕容大嫂的娘家父兄原是白塔镇镇长,娘家父兄没了,只留下几个半大孩子。慕容大嫂便挑起了镇长一职,经常在外给各家解决困难。在边城战乱之地,能活下来不易,而镇里的百姓们更重感情,视彼此为亲人,一家有难,就会众人相帮。
陈湘如想请慕容三嫂来车里,可她怎么也不肯来,依旧骑马。
因快到了,路上时陈湘如便停下让众人食用,大半个时辰后又继续赶路。
宝山镇,是范阳城东八里地外的小镇,因镇子在一个不高的小山坡上,颇有种居高临下之高,便得了这个名字。
镇头有棵大柏树,在大柏树旁边建了一座观音庙,庙子是二进门的,一进门可见耀煌巍峨的观音殿。院子里有偌大的香烛台,香烟缭绕,瞧上去香火不错,庙里还有两个清扫的尼姑。观音殿的后面还有一座院子,那是尼姑和香客们住的禅房。
往镇子里行去,就能看新建的两条街道,有酒楼、茶肆、医馆、当铺、钱庄……竟是一应俱全,与早前的旧街形成了一个“十”字状,新街显然比旧街还要繁华。
今儿正是逢集日,街上有售卖的吆喝声:“豆浆,又热又滚的豆浆,两文银一碗。”
“吃茶喽!吃茶喽,今儿说书《霸王别姬》!”
“卖茶叶蛋喽!又新鲜又好吃的茶叶蛋,三文钱一个。”
绿菱吞着唾沫,“好久没吃滚烫的饭菜了,真想吃一碗呢。”
陈湘如与刘奶娘交换了一个眼神。
刘奶娘挑起车帘,大声道:“卖豆浆的,一会儿送一大桶到慕容府,我们要滚汤的豆浆。”
那小子愣了一下,看着这浩浩荡荡的队伍,全是带着烟火与风尘气息的人,还有长途跋涉才有疲惫的。
“好咧,一会就送到。”
元拓,慕容家的长孙、大房的长子,这孩子年纪不大,马却骑得极好,纵马扬鞭直往慕容府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