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琳渼对耳边那些广州官员的奉迎讨好之语恍若未觉,目光却越过城门向西面望去。
他非常清楚,收复广东之战之所以甚为轻松,完全是因为丁魁楚要集中所有兵力保住梧州等地,这里基本算是已被放弃。
而广西不仅有粤军一万六千多,很可能还有沙定洲增援的兵马。
至于何腾蛟那边,此人颇有城府,明面上对朝廷最为恭顺,在形势尚未明朗之前,他多半还不会大张旗鼓地支持丁氏。
但如果让丁魁楚顺利地将朱由榔扶上帝位,那么情况便会大为不同。
这朱由榔虽没什么能耐,兼又非常胆小,但他却有一个无以比拟的优势——他和崇祯的血缘关系更近。
这一点从他们的名字就能看出,崇祯的大名叫朱由检,和朱由榔都是“由”字一脉的。
桂王乃是万历的亲孙子,而作为唐王一支的隆武和他比起来,实际上还得算是疏藩。
虽然隆武登基得到了大明上下的一致认同,包括这位桂王,也都曾亲表,奉朱聿键为正朔。但如果有心人要利用桂王这一层身份兴风作浪,势必会有投机主义者——例如何腾蛟之流——买账。
想到这里,朱琳渼不禁烦闷地摇了摇头。若朱由榔称帝,就算自己率军平定了广西,丁魁楚也很可能裹挟着他逃亡湖广。
在这个时代,一名皇帝是非常有号召力的,意图从龙建功的大有人在。
到时候便会形成东虏未灭,又祸起萧墙的局面。泰征朝不得不同室操戈,再往湖广打一场内战,甚至在打赢之后,还得防备桂王入云南继续对抗朝廷的可能。
这必将严重破坏大明内部的团结和稳定,令建虏渔人得利。多尔衮大可以利用这段时间稳定蒙古,平息江北各地的义军,以至攻下四川。此时再想将其击败,大明怕得多付出十倍百倍的代价了。
所以眼下当务之急,便是要在朱由榔登基之前,迅速将粤军击溃。最不堪也得在桂王称帝之后,把梧州包围起来,不使他逃去别处。
朱琳渼心中谋划,大军在广州修整一天,而后便立刻出发前往梧州,在那里必有一场攻坚战在等着龙卫军。
不知不觉间,他与张家玉等一行军官及亲兵已走进广州城内,却见身后石霖挥鞭驰来,在他身旁勒住缰绳,敬礼道:“大人,那些夷兵俱已招认,其中多数是佛郎机来的佣兵,但还有一部分却是澳门的佛郎机水师所部。”
“哦?”朱琳渼闻言双眼微眯,“佛郎机水师?有多少人?”
“回大人,据供述,共三百四十名夷人参战,弗朗基水兵有九十余。”
“佛郎机人好大的胆子,”朱琳渼怒道,“竟敢派兵助丁魁楚谋反!”
这些葡萄牙人不比实力雄厚的荷兰人,敢明刀明枪地挑战大明。他们向来都装作人畜无害的样子,依靠贿赂大明官员,骗得在澳门居留的权力,但明面上还是要守大明官府节制的。
从这次的事情来看,葡萄牙人也是狼子野心未消,有机会就会在背后捅大明一刀。
“夷人居于澳门百余年,还倒把这儿当成他们自己家了!”他强按下心中怒意道,“既然他们自己跳出来,那这事便不能简单了解。
“从隆庆朝到现在,佛郎机人也赖得够久了。眼下广西为重,等解决了丁魁楚,正好回头将澳门一并收回来。
大明的土地上,岂容这些夷族肆意妄为!”
……
就在龙卫军进入广州城的五天之前。
广东肇庆府以西的贺江下游,一条装饰考究的画舫正顺流而下。
“徐大人,”木靖放下手中茶杯,侧过头看了眼身后的女子,有些犹豫道,“这位姑娘棋艺堪称国手,但此行乃是入龙潭走虎穴,她一个弱女子,怕……”
徐飞虎摇头微笑,“木大人多虑了。会雯虽是女流,但身手却极为了得,便是我,想在五十招内击败她都极为困难。
“加之她心思细密,此去梧州正是最适合的人选。”
木靖忙道:“既如此,那我便放心了。”
徐飞虎见他虽这么说,但神色仍似不甚放心,便又指向站在会雯身后的一男一女,“镇抚使大人亦知事关重大,故而还派了北镇两大高手襄助。
“此二人于北镇专行暗杀之责,有他们二人在,纵然计划未遇阻,最后关头……”他立掌比了个砍的动作,“也定然万无一失。”
木靖有些吃惊地扫了眼那貌似下人的一男一女。男的方脸细目,长得五大三粗,女的皮肤粗糙,样貌丑陋,身量颇高。若将他们丢在人堆里,自己肯定都不会多瞧一眼,谁知竟都是索命的判官。
二人又品了片刻的茶,就见贺江西岸另有一条画舫泊驻,木靖手下侍卫早得了吩咐,立刻站在船头朝那画舫挥手示意,对方也随即有人向他回应。
“少爷,当是卢副使的船了。”
“好,我们这便过去,一切依计而行。”
木靖等人同时起身,换了小舟,朝西岸的画舫船划去。
待上了船,迎面一名身着便装的中年人立刻笑着迎了上来,正是广西按察副使卢瑾。
他与木靖相互叙礼,攀着后者的肩膀道:“木老哥总算是下定决心了?哈哈,我早就说过,跟着丁督堂定是能成就大业的。
“来了便好,只等梧州天变,木家即是从龙……”
木靖却似极为忧烦地叹了口气,“哎,卢叔如何不知,家父向来小心谨慎。到底是祸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