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灯火星星点,茅屋十几家,散落林中。
汪汪汪!
几声狗叫,夜风不惊。
寨中最北面的破屋当中,马灯挂在墙上,灯影斑驳,柳老头手持着弯刀,嘴里叼着半截烟灰的纸烟,正在灯下划竹篾编篓,枯瘦带茧的手不惧锋利的竹篾,动作虽然慢,但很娴熟。
老伴已是昨日黄花,皱纹爬满眉梢,头顶系一捆黑色长布条,手持着木铲,烧成炭火的木头很旺,一口黑色的圆锅里正熬着加了,麦芽糖的香气满屋飘香。
光着臂膀的儿子柳大牛正捣鼓一台上世纪的收音机,厚厚的尘埃布满一层,粗大的巴掌拍打收音机哐哐作响,拇指反复摩挲调频的圆轮。
一只黑色塌耳朵的土狗趴在七寸高的门槛上,汪汪汪的向门外吠不停。
柳老头嘴里的烟烧到胡须,他像吐口水一样把烟头从门缝喷到门外,低头一看编错了的篾,一脚踹在土狗的屁股上,土狗哀呜一声跑到门口,老头回头一弯刀丢向魁梧如牛犊子的儿子。
“别敲了!!老子给你丢山旮旯里去!你信不信,没出息的!!”
柳大牛回头嘿嘿一笑,把弯刀捡起来丢给老头,继续捣鼓收音机。
“咋就坏了呐,前几天不好的庅。”
“娃唉,停电了麽,它会叫个啥?拍烂了正好对了你个怂瓜,有那精神,多编几个篓到镇里卖钱,娶个媳妇回家。”老妇翻滚着锅里的麦芽糖,一时间心事上头,铲子一敲锅,“你都三十了,下寨六家娃,都能帮阿爷砍竹了。”
“阿爸阿妈,你们懂个啥?我就要娶小翠。”大牛把收音机往木桌子上一丢,粗大的两手搓一搓,“明天我上巫山镇去求神,把她带来乌龙,给小翠治好,我就娶她。”
“你这个怂娃!”编篾的老头听不下去,一弯刀又飞向儿子,“小翠小翠,一天摊在床的女娃,咋生娃?你是不是撞了傩,干脆把你收去见阎王好了……唉……这死狗,叫不停,是不是傩上门,快把这个怂瓜抓了。”
“我不管,就算是我去见傩,我也要娶小翠,我能照顾她一辈子。”柳大牛倔强的一甩手,往门外走去,“阿爸,我再去砍点竹,让傩收了我算了。”
“你个死娃!”柳老头气的一跺脚。
这时门外传来柳大牛一声嘶叫,他如牛犊子壮实的身子一下子滚进屋,“阿爸妈,傩来了!”
“吓死你的个亲爹?哪来的傩!!你爹我收的傩,都压在乌龙石下了。”柳老头起身要关门,却听见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他一下愣住,身体有些抖,“老伴……你过来扶我一哈……墙走我不走了。”
“死样子,你这个没志气的,傩都不收你,赖皮活几年。”老妇拿着铲子,雄赳赳的往门外走,“哪来的傩,自己吓……嗯?你们是人是鬼?”
“阿婆,放开你的铲子,我是桃花!!”
“哐嘡!”
铲子掉落在门口,狗叫得更狂。
站在门口的陈帆,打量着这一家人,看了看桃花,这就是她认识的人家?也太奇葩了点。
“桃花?姑娘,是你?”
门外响起老伴欣喜的声音,柳大牛拿起墙上的走马灯,看清陈帆和桃花之后,紧握的弯刀才松开。
柳老头的手还在抖,不过他很快一巴掌呼打在儿子的后脑勺。
“怂娃,愣着干啥,客人来了,你站着当门神?”
“桃花姑娘,小伙,快进来,大牛,再去打个灯来。”老妇一脸热情,进门狠狠一拐柳老头,“他爹,姑娘来了,大牛的事有余地。”
“啥余地?你看人家姑娘伙子亲密的样子,一看就是夫妻,怂瓜,没得了。”老头看看桃花,又凶巴巴的瞪陈帆一眼,一副懊恼的样子。
陈帆一阵莫名其妙,桃花却脸一红。
“阿婆,这是我主人……陈帆。”
“唉,啥主人,嫁人了不就是你老公吗,羞啥呢?”老妇一脚踩在老头脚背上,“你是不是傻?桃花也是神医,能医小翠,你以为这个怂瓜能娶个桃花这种仙女?撒尿照哈!”
“你不说明白点?”柳老头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看陈帆的目光变得和善,把屋里的竹篾往外拾掇,“快进屋里头坐,娃,愣着干啥,擦板凳,阿妈,把你熬的糖拿出来招待客人。”
“就是就是,两位,进来坐,家里乱得很,不要嫌弃我们的狗窝。”老妇说话间,把凉筛里的麻糖取出来两大块,还取出来一碗蜂糖,直往陈帆和桃花两人手里送。
有一种热情,叫无所适从。
现在陈帆就是这种感觉,他的心,仿佛一下被拉到曾经在乡下那间破屋里生活的日子里,村里的人,永远那么的热情,淳朴。
墙有点黑,板凳有点灰,没关系,糖很甜,屋很暖。
桃花和上了年龄的阿妈自来熟,很快唠开话题,憨厚的柳大牛有些委屈,他的气都撒在破旧的收音机上,“阿妈,糖是我要明天送圣女的,我要她医小翠。”
“滚一边去,阿妈一会再熬一锅就是,去拾掇点柴来,在这碍眼。”老妇吼了憨厚的儿子,搓搓手,朝陈帆和桃花歉意地一笑。
柳大牛一甩手臂,却是很听话的出去拾掇干柴了。
柳老头也在搓手,他不习惯闲着,本想要继续编竹篓,奈何有客人来,屋里又小,他有些尴尬,从兜里摸出一包烟,手掏了掏,只剩下一支,显得很是尴尬。
“大爷,我这有,我抽给你。”
陈帆记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