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报社的选题会结束之后,发生了另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主任让我留一下,待同事们都出发去采访之后,主任把我叫进了他的格子间。
主任直截了当地通知我:从现在开始,我不再联系“禁毒口”,也就是不再联系禁毒局和边防总队。主任说,考虑到我大学毕业不久,建议我联系“高校口”,也就是跑学校,主要是本省的大中专院校。
我有些发懵,脱口问道:“为什么?”
主任说:“你自己想想。”
我突然想起,昨天交给主任的,写禁毒局破的那个大案的稿子,没有送到禁毒局去审,特别是没有送给那个处长审阅,而那篇通讯今天已经见报了。按规定,这样的稿子是要加盖禁毒局审稿章才能见报的,难道是这件事情捅了漏子?
我紧张地问:“主任,禁毒局那篇稿子出了问题?”
主任阴郁地摇了摇头,说:“那篇稿子,在见报之前,我们已经传真给禁毒局的新闻官看过了,他们没意见。”
我松了口气,问:“那为什么要调整我的分工?”
主任摇了摇头,说:“我也奇怪,边防总队宣传处给报社总编室打了电话,说是希望我们换个记者联系边防总队。边防总队是涉密单位,他们既然这样说了,我们只有照办。既然边防提出换人,我的意见是,禁毒局你也不要跑了,这两个单位历来是一个记者联系的。你自己好好想想,你是不是在边防捅什么漏子了?”
边防总队的意见?
我目瞪口呆,好一会儿,我才说:“没有啊!”
“没有就算了,别想那么多。准备一下,一会儿我叫原来跑高校口的记者给你介绍一下情况……”主任的声音像一片羽毛,轻飘飘地从我的耳朵边飘过去。
我木然地点头,木然地离开主任的格子间,木然地回到记者部大办公室里我的格子间坐了下来,对着电脑屏幕上不断变幻的贝塞尔曲线发呆。
“蝈蝈”的手机停机了,汪副处长的手机变成了空号,边防总队宣传处的人都在回避我,现在,边防总队又向报社提出,希望换个记者联系边防……这一连串事件在我脑中艰难地组合排列,像一堆街头挥刀乱砍的小混混,搅得我的脑浆血肉模糊。
惟一可以确证的是,这一切,很可能就与一个星期之前的那个夜晚,与我们之间的一夜长谈有关。
我莫名地冷笑了一声。
让我去跑大学,真亏了主任能想得出来。他当然不会知道我的大学文凭是假的,更不会知道我是个辍了学去当坐 台小姐的坏女孩,他不知道我一进大学的校门就恶心得想要呕吐!
这时候,我桌子上的电话响了,原先联系高校口的记者约我谈一谈。我木然地答应了。
随后我们在记者部的小会议室里谈了大约半个小时,他说什么我一概没反应,末了他问我是不是病了?我说昨天夜里赶稿子,没睡好。他“喔喔”了两声,说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尽管说之类,匆匆走了,像一只被猎人追赶的鸟。
我的样子真的很凶恶很可怕吗?
我回到出租房,直挺挺地在床上躺了下来。我打电话给李浩,带着哭腔对他说,我碰上麻烦了,中午能一起吃饭吗?我的声音让他有些吃惊,他立即就答应了。
我和李浩约在丹霞路上的“美而美”快餐店。这个细心的男人一眼就看出我心神极度不宁。我们点好了各自的食物,等待服务员上菜的过程中,我简单地跟他说了边防总队提出换人的事情,我当然不会告诉他任何与“蝈蝈”有关的任何事情。李浩答应帮我打听一下究竟是怎么回事。他是名记,在这个城市里有很多隐密的“关系”。
然后我们就无话可说了,毕竟,他知道我是做过“鸡”的,而且曾经嫖过我。但他同样不知道,我大学根本就没有毕业。我在海口的太阳下卖房子,在成都的夜店里卖啤酒的时候,口袋里已经有了一纸比真的大学**、学位证还要真的**和学位证。
我几乎吃不下什么东西,李浩露出心疼的神情。我们的午餐很快就结束了,我坚持aa制,各买各的单,李浩同意。临分手时,他伸手拍了拍我的肩膀,他安慰我没什么大不了,离开缉毒这个敏感话题也许对我是件好事,他说,跑高校不是很好吗?成天跟一群阳光灿烂的毛头小子黄毛丫头在一起,阳光会把你漂白的。他再次承诺很快帮我打听事情的真像。我说谢谢,谢谢李老师。他哎了一声,听起来像叹息。
我强迫自己工作,我打开电脑,上网,在搜索引擎里键入本省几所高校的名称,查找相关的信息,试图找到可以很快着手去做的新闻线索。我无法集中精力,我干脆在搜索引擎里键入“蝈蝈”的名字彭卫国,不出意料,一下子跳出来几十个“彭卫国”,所有的链接都与需要的“彭卫国”无关,与我亲爱的“蝈蝈”无关。
在这个世界上,像“蝈蝈”那样的人,他们说消失就消失了。
“消失”这个词让我出了一身冷汗,坦白地说,我联想到了另一个词:“牺牲”。
我挎着一个硕大的单肩布包,包里胡乱塞着笔记本电脑、数码相机、记事本……我疲惫不堪地行走在大观河边。
我的大包压得我左边的肩膀生疼。三年前,我可不用背这样的大包,我只有一只手袋,手袋里没有几个钱,因为妓 女最怕被嫖客抢劫。我的手袋里那时装着整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