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不算太懂,也不算不懂。我只是自学了一点点皮毛的知识,但我的身后有专家,还有校长自己带的研究生。”
主任说:“他们愿意站出来么?”
我说:“我有录音为证。”
主任说:“你知道这个人是谁么?”
主任这样说的时候,用铅笔尖狠狠地戳着我的稿子里大学校长的姓名。
我担心主任的铅笔尖会“叭嗒”一声断掉。
我说:“他不就是校长么?”
主任一声长叹:“你不学习不思考不进步,连我们自己的报纸也不好好看……”
我惭愧,我们的报纸每天至少32版,多的时候64版,我的确从来没有把我们的报纸从头看到尾。坦率地说,我基本不看我们自己的报纸,别的报纸也不怎么看。
主任说:“你只要好好看看我们的报纸,就会知道,这个人……”他再次用纤细的铅笔尖戳着校长的名字:“已经通过了公开招考领导干部的考试,他就要当州长了!我们的报纸上都已经公示了!这个时候,我们报纸登载他抄袭论文的事情,不是明摆着跟上边抬杠么?”
我说:“既然叫公示,就是欢迎大家举报嘛!这样的人,当了州长也是祸害,我们为什么不能早一点把他揭穿呢?”
主任说:“公示公示,那就是早就定了,走个程序而已。”
主任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悲情:“粒粒……”他也叫我“粒粒”,他也觉得我“粒粒皆辛苦”是吧?
主任说:“粒粒你就是想出名,也不能挑这个时候这个人啊!我知道你好长时间没有大稿见报了,可也不能玩这种火啊!你实在不想跑教育口,我给你换个口子行不行?”
完全错位,我觉得跟主任已经无话可说。
我忍了忍,对主任说:“好吧,稿子就不发了吧。”
说完我转身就走。
我听见身后主任长长的叹息声。
15分钟以后,我就把这篇稿子发到了互联网上最著名的天涯社区。
为了吸引眼球,发贴的时候,我改了个标题,叫做《靠剽窃,草包当上大学校长;收红包,知名学刊斯文扫地》”。
其实在互联网上亦真亦假地“揭露”学术剽窃的贴子很多,我并没有指望我的这个贴子能够引起多大的反响。
把“校长剽窃”事件贴到网上,一方面是因为主任“毙”了我的稿子,我心里不爽,另一方面,源于我对“知识分子”的绝望——这恐怕不仅仅是我个人的悲哀,也是我们这个时代的悲哀。我可以说服自己做过小姐当过妓 女不过是图一时虚荣,但我无论如何不能原谅道貌岸然的教授们道德的沦丧——从骨子里,我始终认为,他们应该是“高人一等”的“君子”。
我没有想到,我的贴很快就被跟疯了。
我紧张得全身都在冒汗,我守在电脑显示器前,不吃不喝,每隔一分钟刷新一次浏览器,每一次刷新,都会出现新的跟贴,大多是重复前面的贴,更多的是对校长的漫骂和不屑。
“这正常吗?”几年之后,一个茶香淡淡,花香淡淡,鸟鸣啾啾的黄昏,我亲爱的“蝈蝈”这样问我。
我摇了摇头:“肯定不正常。”
“一定在人在操纵刷屏。”“蝈蝈”肯定地说。
我点了点头。
“你很可能陷入到了一个阴谋之中。”“蝈蝈”说。
我长叹一声,不得不承认他的判断。
侦察员的直觉?
疯狂的网络舆论迫使省委组织部门对校长作出结论:涉嫌学术**,建议暂缓使用。
这个校长不仅没有当上州长,很快,上级就宣布,免去其校长职务。
理由是:鉴于目前状况,某某同志已不再适宜担任校长职务。
那天夜里,从网上得知校长被免职的消息时,我没有体会到丝毫的快感,反而感到全身发冷。
我是在自己的出租房里,用笔记本电脑上网时看到这条消息的,我情不自禁地拉过被子,披到了自己肩上。
那个时候,我想到的第一个人就是我亲爱的“蝈蝈”,我多么希望他就在我的身边,搂着我的肩膀和我一起看这条新闻。
我想,只要能抓住的手,我就不会发抖。
我不知道,那时,对我亲爱的“蝈蝈”来说,决战即将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