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李妈妈和阿二从田间回来时,天已黑透,夏日田间的劳作,趁着黄昏还剩下些天光,暑气消散时会尽可能多忙碌一会儿,因此等李妈妈和阿二用井水冲洗过脸与手脚之后,屋子里的油灯早就点了多时了。
昏黄的灯光下,李妈妈的瓜子小脸晒得微黑,她明明才三十出头,却因连年劳苦,憔悴消廋得像四十岁的人。
明月跑过去道:“李妈妈,我想去镇上玩,你明天带我去吧。”
李妈妈发根里沁着密密的汗珠子,口中塞着饭菜,点点头:“好。”
夜晚,庄子上寂静漆黑一片,只有蛙声阵阵起伏,偶尔水鸟求偶时也会来凑个热闹。
明月趁着人定过后,又点上油灯,起身熬起药来。心无旁骛之间,约摸弄到丑时末,看着在圆簸箕里滚动的小药丸子,一颗颗大小如粉圆一般可爱。明月得意地深深吸了口气,药丸们气味清新,微苦,凉凉地,真是舒心极了。
抱来一个陶罐,将雪团药丸悉数装进去,接着小心翼翼地密封起来,最后合上盖子。
做好一切,明月满意地打了个哈欠。
明月走到院中,今晚没有月亮,但是星斗不少,遥远地闪亮着。
正在此时,突然一声凄厉惊恐的尖叫划破了深袤的夜幕,听得人毛骨悚然,仿佛杀了人似的,正当隐隐有邻居被惊动的迹像,又一声相同的女人的尖叫传来,这一下,周围方才已起身的人们就确定声音的来源是东边河畔的那户人家,是阿服婶子的家。
明月并未走出院子,阿二和立夏也都跑到院子中,站在明月身边:“小月,谁在喊?”
在婴儿眸子般漆黑的夜里,没有人看见,明月娇嫩的唇边微微绽开一丝寒凉的笑意,口中却天真地道:“是闹着玩吧。”
服婶?呵,从今夜起,好好享受你的噩梦吧,你的心有多狠毒,那么你在噩梦里就有多销魂。
今夜,如此方算圆满。
第二天晨起,太阳才初露峥嵘,李妈妈便将阿二和立夏留下看家,自己带着明月,坐上庄里的小骡车,到了镇上。
李山和阿大李大满在镇东的一个大院子里租了间屋子,平日帮大户人家打短工,今日阿大出工去了,李山恰巧在家。
三人见面说了会家常,明月才将怀中的陶罐放在李山蒲扇一样大的手中:“李叔,我托您个事儿,您一会儿去方济斋门口,帮我将这罐子里的药卖了吧。”
李山黝黑的脸上露出不明所以的疑惑:“姑娘,这里头是?”
“是药丸。”明月扑闪着大眼睛,认真地道,“清热解毒。”
想了想又补充道:“还能帮人续命。”
李山和李妈妈瞠目结舌地相互望了一眼。
“姑娘,您得和我说明白点。”李山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拒绝明月的要求,“这里头都是药丸?”
明月心想,来了,好在自己早有准备:“前些天,我在山上遇见一个晕倒的老爷爷,我把碗里的水给他喝,还给他包扎止血,还给他指路。他送我一袋药丸,喏,就是罐子里这些黑豆豆,说清热解毒,还说,他的药值五两银子一颗呢。”
说着,伸出一只手掌,展开五根短胖的手指。
李山和李妈妈异口同声地问:“那位老人家是大夫?”
明月一喜,她的胡诌竟然有效?
“是吧,那个老爷爷大概身上没带银子,所以才送给我这些药,这都是给我的报酬,咱们把它们卖了吧。”明月笑得一脸无害。
“五两?”李妈妈想到那个数字,有点惊悚。
李山没有李妈妈那么“实诚”,他倒不是怀疑明月撒谎,他只是不敢确定那老人家会不会诓骗小朋友:“姑娘,小的这就去卖这些药,只是价钱上,是这些全部五两,还是一颗五两?那位老人家告诉姑娘的原话究竟是怎么说的?”
“一颗五两。”明月轻轻拍了拍陶罐,李叔啊你千万不要弄错了,五两一颗都已经是贱卖了的。
明月怕之前的话不够份量,想了想又加料渲染道:“老爷爷的腿被竹叶青咬了,他吃了这里头一颗药,没一柱香功夫就全好了,我亲眼看见的,不会错。”
好在李山从来不是追根问底的人,明月说是就是了,当下便道:“姑娘您等着,我这就去方济斋。”
明月忙拉住他衣袖,郑重地嘱咐道:“李叔,五两一颗,一个子都不能少。”
李山应了,小心地将陶罐抱在怀里,出了门。
明月看李山走了,便一个劲地撺掇着李妈妈出去逛逛,李妈妈拗不过,便只得领着她来到街上,看看也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