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英国公府,确有一场宴庆,徐涵固然是借着儿子金榜题名的由头,然而徐修能却因为与不少同年有约自去了平康坊,眼看不能出席,徐涵倒也不以为意,在他看来,有晋安长公主提携,即便二郎不经举试也能得门荫入仕,废那许多劲苦读十年实在多此一举,金榜题名虽说是件喜庆事,却也不值得欢喜雀跃,但英国公本身就是贪图享乐的人,有这由头请宴取乐自然心情畅快。
可眼见着就要开席,相随扈姬出门购剑的仆役却屁滚尿流回来,竟然禀报扈姬逃脱,前往平康坊叩玉家去了,徐涵的好心情一扫而空,顿时暴跳如雷。
“小娼妇竟敢私逃,简直就是恩将仇报!”盛怒之下的徐涵当着妻子肖氏的面,一巴掌将报讯的仆役扇了个仰面朝天,却险些让自己的肩膀脱臼,于是接下来的怒斥中便夹带着直抽冷气,那语气颇为滑稽:“养你们这帮东西有什么用,十好几人,居然让扈氏逃脱!”
那仆役半张脸被扇得老肿,连牙齿都松动了几颗,还没等他支支吾吾说明有晋王相助,肖氏便一脸不耐烦地插了嘴:“早跟你说,那娼妇养不熟,出身那样贫贱,却装出一副冰清玉洁模样,偏你就吃她那套,当心肝宝贝一样娇养,她那养母重病缠身,还巴巴遣仆婢照应,对我阿母都没这孝敬!如今可好,那娼妇眼看养母入了土,竟然说逃就逃,全不念你这些年宠爱。”
这火上浇油的话彻底引爆了徐涵,再也顾不得已经在宴厅入席的宾客,带着一群家丁浩浩荡荡直奔平康坊,他这时尚且记得两年前杨叩玉拒绝转卖妓子一事,可算是新仇旧恨齐涌心头,骑在马背上骂骂咧咧:“仗着不少恩客是显贵子弟,上回就扫了我颜面,只不过那妓子的确籍属教坊,我才放过,可这回竟敢撺掇良妾私逃,杨叩玉若敢包庇,看我不拆了她叩玉家,我就不信,婊子身后那些显贵胆敢妄顾律法,欺我英国公府!”
可才入平康坊,徐涵便被儿子徐修能阻拦。
“父亲息怒,这事虽是扈姬无理,然眼下叩玉家不少士人、显望在座,其中不乏儿子同年,倘若父亲用强,扈姬当众说出父亲从前要胁强逼之语,岂不引得旁人非议?还望父亲为门风着想……”
徐修能话未说完,脚边便落下一记马鞭,徐涵横眉立目地甩下“让开”二字,吆喝众人继续杀向叩玉家。
徐修能阻拦无果,看着父亲绝尘而去的背影连连咬牙——不过区区姬妾而已,难道比自己仕途更重?因为父兄荒唐言行,这些年也不知受过多少污辱嘲笑,好容易考取功名,眼看便能挽回声誉,决不能容忍因为父亲之故再受鄙夷。
“但愿叩玉娘子能暂时安抚。”徐修能喃喃自语,也立时踏鞍上马,回府搬救兵去了。
又说气势汹汹的徐涵一脚才入叩玉家,便听得笑吟吟一声招呼:“徐国公,你可是稀客,我来了叩玉家许多回,才是头回撞见你,相请不如偶遇,今日必须不醉不归。”
徐涵才一转面,便见院子里的一棵杏花树下,叩玉身边站在的男子,一张棱角分明的面容,虽是带着微笑,双目却有若冷电。
谁认得你呀跟你不醉不归?这想法才从徐涵脑子闪过,身后仆役便凑上前来耳语:“就是这人插手,才教扈姬逃脱,只是……此人自称晋王。”
晋王不记得徐国公,却并不代表双方没有碰过面,肖氏与晋安长公主交好,徐涵倒也曾经获邀参加宫宴,只与晋王碰面却要追溯到三年之前了,徐涵万万不料当时那位凶戾却尚带稚气的少年,如今竟是比普通成年男子还要高出一头,是以乍眼没有认出,这时仔细端详,虽说眼下的晋王已经再无稚气,面容更显冷峻,完全不似十五岁的少年郎,然而眉目五官倒还能看出三年前的样子,徐国公的怒火顿时被浇熄不少。
这位可是连晋安长公主都要避让几分,不敢挑衅的活阎王,徐涵即便长着颗色胆,还没有到包天的地步,自然不敢因为一个扈氏就冲晋王发难。
于是只好上前礼见,应邀入席。
当落座之后,贺烨放下架子先敬了徐涵一盏酒,又睨了一眼在旁陪笑的叩玉,开口说到:“徐国公之来意,在下心里清楚,要论来,这也算徐公家事,我不应过问,然而我与叩玉娘子交好,不忍见她被徐公兴师问罪,扰了今日生意,故而才出面请徐公入席,有什么话,不妨轻言慢语细说。”
说完这开场白后,贺烨干脆往凭几一靠,曲着一条膝盖,手里把玩着玉杯,摆明一副坐壁上观的模样。
徐涵听闻晋王不愿插手,悬着的心才堪堪放下,但因为有这活阎王为叩玉求情,英国公倒也不敢再横眉怒斥,更兼叩玉十分殷勤地再敬了徐涵一盏酒,看上去极其谦恭讨好,徐涵的怒容彻底维持不下去,只好耐着性子听叩玉分辩。
“扈氏那是一派胡言!”当听见叩玉复述扈氏的话,称他以养母性命要胁,逼迫扈氏委身时,徐涵恼羞成怒,火气又再蹿顶:“当初分明是扈氏自愿为妾,因她苦求,我甚至遣人照顾她重疾缠身之养母,倘若不是我,她那养母早就病死,哪还能苟延整整三载。”
叩玉笑着说道:“妾身本与扈娘非亲非故,更不知她为何要来敝处投庇,乍一听闻情由,只觉心慌意乱,可扈娘一口咬定,宁愿入妓籍,也不愿再归国公府,倘若妾身不容,她情愿一死……徐公请谅,妾身这处本是寻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