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五章
到了年底,许清嘉格外的忙碌。户部要与各州府合帐,还要盘点今年支出收入,走在户部公署里,到处都能听到算盘的响声。他这些日子埋头案卷,只觉头昏脑涨。
所幸户部尚书翁彭泽派了他前去例行巡查库银,允他从户部抽调吏胥,于是许清嘉便点了户部员外郎邬思翰以及户部主事裘和泰,安飞文跟着他前往银库。
银库历来是军兵把守重地,巡查严密。许清嘉到了之后,便有主管银库的郎中、司库以及书吏等官员陪同前往巡查。
因银库许久不开,便有库兵抬着水桶以及扫帚之物进去打扫。银库郎中樊元良便遣了书吏前去搬了桌椅来,放在银库门口,请了许清嘉入座,又亲手泡了茶奉上。
“下官久闻大人之名,今日才有幸得见,真是下官三生之幸!”
“樊郎中辛苦了!”
许清嘉对自己的名声还是很清楚的,大部分渎职官员都巴不得不认识他,这樊元良说的话他自然不会放在心上,不过是官场套话而已。
其余银库司库书吏等更是将巴结奉承的话儿不要钱一般往许清嘉身上堆,不过见这位上司神情淡淡,似乎并不吃这一套,这才消停了。
少顷,库兵打扫完毕,抬着水桶出来,樊元良便当先引路,带许清嘉等人前往银库。四名库兵从他们面前经过,皆退避在侧肃立,等户部官员从他们面前经过,这才准备退下。
许清嘉才走了几步,却听得声后似重物落地的声音,跟着他的官员也齐齐驻足,皆转头朝着声音来处去瞧,但见方才四名抬着水桶进去打扫银库的库兵面色惨白立在当地,其中两人抬的水桶下方有十几块雪亮的银锭,落在青砖石的地板上……
周围巡守的军士们皆停下了脚步,跟着许清嘉前来的户部官员们齐齐惊呼,而银库郎中樊元良以及司库书吏等人吓的当场就跪到了地上,“大……大人……”
在场之中,许清嘉品级最高,他见到此情此景也有几分愣怔了,等反应过来,他也不理脚下跪着的官吏,大步走了过去,从已经哆嗦着傻站在当地的另外两名库兵手里抢过完好的水桶,狠狠朝地上一掼,只听得仓啷一声,那水桶底部顿时摔破,顿时从上面暗格里掉出十几锭银锭,而方才打扫之时剩下的半桶水也泼洒了出来,浇在了银碇之下,日光之下银锭顿时亮的灼人……
四名负责打扫的库兵腿一软便跪了下来,直朝着许清嘉磕头。
许清嘉回身坐在了方才的椅子上,只道:“裘主事与安主事速去请翁大人前来处理此事。”
裘和泰与安飞文此刻头皮发麻,应了一声便齐齐退下,往户部公署飞奔而去。
户部出了这样大的事情,就算是库兵监守自盗,恐怕后面的事情也不简单。
户部尚书翁彭泽听得此事,面色都变了,还有几分不敢相信:“真有人如此大胆?!”
裘和泰与安飞文心头比翁彭泽还慌,“大人,许侍郎此刻还守在银库门口,等着大人前去决断。”
翁彭泽暗自咒骂一声许清嘉,这也太有脑子了。他自己撞上了不自行决断,偏要将他这上司拉下水。纵如此,他也不敢怠慢,立刻骑马赶了过去。
翁彭泽到的时候,银库门口跪了一大片人,犯事的库兵以及把守银库的官员们都跪在了当场,就连把守军兵也跪在了当地。
看守银库不力,竟然让人从眼皮子底下盗了库银出来,这也算是渎职了。
“大人,你看——”许清嘉迎了上来,指着不远处跪着的库兵,听从翁彭泽示下。
翁彭泽乃是许棠门生,说起来与许清嘉还有同门之谊,他此刻一张老脸都皱成了苦瓜:“这事儿……这事儿该如何上报圣上啊?!”
如今已经十一月底了,马上就要进入腊月过年了,这时候今上自然喜欢听好消息,偷盗库银之事可大可小,就看在场官员如何处理了。
许清嘉心中也在考虑翁彭泽此刻心中所想,如今大家算是暂时在同一条船上,不过将来如何就不知道了。
但这么大的事情,瞒是瞒不住的。
当晚翁彭泽与许清嘉回家,便各自收到了一封信,内里只有一句话:若查银库,大人便需考虑自己家人的安危!
许清嘉拿着这封匿名信久久不语,直等胡娇寻到前院书房里来,他还立在灯下。
眼前是摊开的写了一半的折子,之前写过的字迹笔迹铿锵,那时候下笔心中坚定,正写到一半,门房小厮便送来了这封信。看完了这封信之后,他便觉得自己若再下笔,恐笔迹松散,便不敢再下笔。
胡娇还不知今日银库发生的事情,只听得丫环来报,他进门之后便一头扎进了前院书房。事实上许府的前院书房多是闲置,但有公事许清嘉也喜欢带到后院去处理。又有胡娇磨个墨添个茶,自有一番红袖添香的意趣,处理起公事来也格外的快。
今日许清嘉似有委决不下之事,胡娇便在后院里陪着孩子们玩耍,直等到华灯初上,孩子们都饿的饥肠辘辘,还不见许清嘉人影,她觉奇怪,这才寻到前院来。
“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许清嘉神色是从未有过的凝重。他当官这十多年,从小县丞做起,石羊寨银场之案,后来罢官抄家重新起复,云南郡城破,全家生死悬于一线,最终转危为安,他以为最艰难的时候都过去了,哪知道山重水复,又有今日之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