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都僧统桑格塔孜、慕阇库尤木杜留下,其他各位退下吧。”
亦都护喝里可汗身着黄色锦衣,腰缠金宝带,端坐在夏宫大殿的金狮子床上,手里搓捻着宋国使臣曲端呈送来的国书,皱着眉头,心中犹豫不决。
国书上写着:“夏贼忤逆凶悖,人神所弃。今吾欲大举精甲,就覆残妖,拓土西陲。
可汗世济忠烈,义笃舅甥,若能调派军马,合击夏贼,献俘北阙,万世功业,计日可期。
大功若成,瓜、沙二州,朕不遣使臣、不驻军马,一切委卿统治。今赐晕锦衣一袭、金带一、金花银酒器五百两、锦绮、绫罗两百匹,聊表朕意。”
亦都护是回鹘诸部首领的称号,意为“神圣陛下”,都僧统和慕阇分别是回鹘佛教、摩尼教首领的尊称。
宗教在回鹘政权体系中影响力颇大,摩尼教原本为回鹘汗国国教,回鹘可汗对摩尼僧倚重有加,常与其共议朝政。
两百多年前,蒙古高原的回鹘汗国国都被黠嘎斯攻破,回鹘王子庞特勤率领十五个回鹘部落西迁到高昌建国,也就是现在的西州回鹘国。
回鹘人西迁到高昌后,摩尼教继续得到回鹘王室的尊奉,但是由于受到当地流行的佛教的影响,大多数民众都皈依了佛教,佛教势头日渐强劲,逐渐与摩尼教平起平坐,甚至略占上风。
每有大事,亦都护必然与佛教和摩尼教的教首商议,这两人的地位往往是位于亦都护之下,宰相之上。
回鹘的夏宫位于别失八里,这里广原数千里,水草丰美,qín_shòu繁多,是放牧与狩猎的理想场所,于是成为了回鹘王室的牧马场,历代回鹘亦都护每年夏天都在这里避暑。
但夏宫的规模还是小了些,毕竟比不得位于高昌的正殿,众人上庭朝议,将皇宫大厅挤得满满的,幸好现在清静了下来,只剩下都僧统桑格塔孜和慕阇库尤木杜相对而立。
“宋国派来使者,邀我一起夹击夏国,承诺事成之后,将瓜州、沙洲分给回鹘国。对此,两位宗师有何见教?”
喝里可汗在位已久,年逾六旬,但对这两位宗教领袖言语间还是十分恭敬。
都僧统桑格塔孜一身黄色僧衣,手里捻着一串佛珠,他略微沉思,道:“我尊敬的狮子王可汗,未经考验的朋友,不如路边的石头。宋人狡诈贪婪,其言未必可信。
且不说两家合力,能否打下夏国。即便是打下了夏国,宋人的兵马会止步于瓜、沙二州吗?
届时,咱们会不会是引狼入室?
我佛慈悲,轻启战端,实为不祥,还请亦都护三思。别到时候想吹灭别人的火把,却烧了自己的胡须。”
喝里可汗微微颔首,征询的目光又转向了库尤木杜。
库尤木杜身着宽大的白袍,头戴扇形摩尼帽,帽子绘有团圆纹,装饰华丽,深蓝色的边纹将白帽衬托得雪白。
摩尼教服饰崇尚白色,这大摩尼帽彰显着教主的身份。
他顺了顺胸前垂下的两条绣穗,不紧不慢地道:“世上的光明终必战胜黑暗,但恶魔恒于暗界,纷扰不息。
现今宋国和夏国两个黑暗王国沉溺在情欲、争吵之中,我光明回鹘国谁都不必帮,看着他们俩不断斗争、消耗,最终有利于回鹘国带领天下民众走向光明、极乐之世界。”
喝里可汗听了两人的话,不禁微微一怔,“什么时候这两老家伙变得观点一致了?
当初回鹘汗国独尊摩尼教,导致摩尼教贵族尾大不掉、引起内乱,所以才会被黠嘎斯灭国。
庞特勤可汗率众西迁,至高昌复建回鹘国后,注重扶持弘扬佛教,选拔当地佛教徒为官,此举既是为了赢得当地人拥护,巩固统治基础,也是为了削弱摩尼教贵族的传统势力。
最终形成了今日佛教、摩尼教教首与亦都护三人共议朝政的格局。
佛教和摩尼教为了自己的利益,两位教首势同水火,相互攻讦,意见往往相左,难以形成一致观念。
两相制衡,导致亦都护的意见至关重要,从而有效保证了亦都护的权力和威严。
可今天这两位教首却没有吵起来,真是奇了怪了......”
不过,旋即他便明白了,两人从自身教派利益出发,都不会赞成连宋击夏。
佛教是夏国的国教,都僧统桑格塔孜自然不愿意看见佛教徒攻打佛教徒;
宋国尊崇道教,包容佛教,但摩尼教始终摆不上台面,慕阇库尤木杜对帮助宋国也不太感兴趣。
喝里可汗年纪已大,年轻时的雄心不复存在,对于两位教首一致反对出兵的意见挺满意,但自己作为亦都护可不能完全顺着他们的意见,那样显得太没主见。
思量半晌,他缓缓地道:“两位教宗,所言甚是,但唐国主持中原时,相继以公主下嫁回鹘汗国,所以我回鹘世称中原皇帝为舅,中原皇帝每赐答诏亦曰外甥。
碍于此情面,不可一口回绝,先好吃好喝地招待宋国使团,但不给他们明确答复,让他们等着耗着。
另外,派人前往宋夏边境,观其战事进展情况,若出现一边倒的情形,咱们再做商议。”
“可汗所虑甚全,高见英明!”桑格塔孜和库尤木杜躬身行礼,礼节性地拍着可汗的马屁。
说来也怪,喝过温热的马奶后,种鱼儿出了一身透汗,体温慢慢降了下来,眼神渐渐恢复了神采,没两日便开始围着程风蹦蹦跳跳、叽叽喳喳了。
程风瞧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