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未亮,明夷醒了一次。晨光微透,隐约能看到屋里的状况。身体除了四肢乏力,并无太多异样,昨日那件事像没发生过一样。余下的都是些摸不着的烦躁和低落,越摸不着,越让人生气,没法把它们一一打散。
明夷回忆起昨夜回来时候大雪纷飞,难怪那么早外头就有了亮光,想来已是天地一片白。想起床到窗边看一眼,差些被地上躺着的人吓到。对了,伍谦平昨夜就在这儿打了地铺睡下,记不清晰了,她哭了很久,眼睛现在还是肿的,他好像也哭了,真是奇怪,他有什么好哭的呢?
罢了,不吵他。明夷侧着身子,依稀能见到伍谦平的后背。这么个未来的朝中栋梁,就躺在地上睡了,还真是让人唏嘘。真不知这费尽心机,爬做人上人,是为了什么?也并不见高床软枕,珍馐美人。真有日他位极人臣,会否想起睡在她床前这一夜呢?
不管如何,明夷是真的很感激伍谦平这一夜的陪伴。不需要说什么,也不需要做什么,只要有个活生生的、她心有亲近的人,在她一臂之遥,这是太重要的事情。就像在她和死神之间挖出一条救命的河道一样,她感受着深渊的凝视,终究还是被一只手拉住,没有跳下去。
这种感受,如果在古人而言,如同失魂中邪。在现代人而言,就是抑郁。她也算个资深的抑郁症患者,上一回将她救回来的是邱志。对,邱志,这个名字和这个人都显得好陌生,是真真正正的恍如隔世。
这一回,伍谦平拉了她一把,她在不能犯与上一回一样的错误,不能再将生活的所有希望和盼头放在某个男人身上。接下来持续的自我拯救,她需要投入到一些事务中,感受到自己存在的价值。
想着,又睡去。迷迷糊糊中觉得伍谦平起了身,在她床边驻足停留,一会儿,便出去了。
明夷脑子里转的是,今天怕是逃不过要面对魏守言,经过昨夜留伍谦平在房内,两人是说不清也无需再说了。算了,走一步算一步吧。
睡到自然醒,做个病人确有病人的好处,理所应当懒散一阵。屋里多生了个暖炉,驱走不少寒气。十东送了甜粥来,让她垫一下肚子好喝药。明夷怀疑这七天的药加上一个月的药,自己血液里流淌的都是中药味儿了。想来这些药物里也有消炎杀菌的天然成分,不敢不遵医嘱,在这个年代,病死是太普遍的事。
药刚入肚,眉头因苦涩而皱紧,还未展开,魏守言就来了。
明夷瞧着她,比自己这个病人还要憔悴几分,大概昨夜独守空房,时时刻刻想着自己丈夫会不会回房,根本睡不着。但这一夕的折磨和她身体的损伤相比,还真算不了什么,也不需要自己去圣母心。
魏守言犹犹豫豫地进来,仿佛坐在这儿喝药的是一头随时喷火的恶龙。自己有那么可怕吗?明夷不由想着,嘴角泛起一丝苦笑。
魏守言见她表情,疑惑不解,但看来并非要兴师问罪的模样,壮起胆子问:“本想为姐姐熬一些清补的汤羹……”
明夷终于把药干完了,吐了吐舌头,随口说道:“不用了。”
魏守言闻言,委屈巴巴瞧着她,泪珠儿快落下来了,哼唧道:“好……”
明夷瞧她那反应,应当是误会了,解释道:“我这七日喝的是清淤的汤药,不能进补。七日后还是要劳烦妹妹的。”
魏守言听到此,像得了极大的褒奖一般,笑容似花绽放:“好,我记好日子,过几日每天给姐姐炖汤羹。”
明夷看她真心诚意的笑容,也有不忍,哪有名正言顺的正房在丈夫的“情人”面前如此憋屈的。这也说明魏守言自小身边的环境单纯,并未见识过妻妾争宠之恶形恶状。
“我想出去看看雪。”明夷遥望窗外,心向往之。
魏守言有些迟疑:“外头太冷了,姐姐不如在窗边看看吧。”
明夷将那件厚重的大氅披上:“我真想去踩一踩长安的雪。”
魏守言的眼神落在那件大氅上,有一瞬的失落,继而笑容漾开:“好,我陪姐姐去看。”
伍府的庭院萧条到凄惨的地步,从来就没有花匠,树木肆意生长,到了冬天,都枯死了,落了满满的积雪,压折了一地的枯枝。
屋檐上倒能品出一两分雪后长安的意韵,飞檐斗拱风水兽,都披上了银装,莫名显得肃穆起来。
魏守言低着头,似有些羞惭:“我这个夫人是不是当得很不称职,府里的庭院如此寒酸,减了姐姐赏雪的兴致。全不如承未阁的院子,草木茂盛,假山石桌恰到好处,雪后应当更有情致。”
明夷听她描述,倒也有些怀念承未阁了,还有那个自己刚住进去,不太熟悉的丰府。白雪覆盖着假山石,松柏常青,若再听得四君子共奏一曲,热一壶酒来,那就是神仙的日子吧?只可惜,现在还不是离开侍郎府的时候。
明夷问道:“守言也觉得我应当回到承未阁更好些?”
魏守言慌忙摆手:“那当然不行,谦平让姐姐留在这儿,一定有他的想法。我也愿与姐姐为伴,一直不走才好。”
明夷不知道她这话有几分真心,哪有人愿与别人分享自己的夫君,不过是她心里内疚,愿意如此补偿而已。
“守言,你有没有一丝怨我?”明夷想起昨夜,伍谦平一夜守着她,这确实已经有些过份。
魏守言低下头,看着前面洁白无暇的雪地:“除了一个世俗的名分,原本就没有任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