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贵人抓着曦月的手,直哭得脸上的脂粉都花成了一团,她如今已不再是正当妙龄的年纪,脂粉下都是掩不住的憔悴神色。
她和出身京城官宦人家的丽嫔、萱嫔不同,不过是个七品给事中的女儿,十五岁便进了宫,一朝承宠竟是有了身孕,诞下了皇长子希琨,当年也是风光无限过的。可叹这有命无运,她在这只闻新人笑的后宫里也不过是朵一现的昙花罢了。
没了圣宠,她唯一可以依靠的只有这个辛辛苦苦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孩子。可她只是个位分低微的贵人,既不能亲手养育自己的亲生骨血,又不能给他遮风挡雨的庇护。
如今皇后娘娘要拿希琨为太子挡灾开路,她又怎敢说出一个“不”字来!
曦月犹疑地看了看那只放在桌上的荷包,她方才掂量过了,分量并不算轻,她虽然自己过得拮据,可进宫以来却也见了不少好东西,一过眼睛就能看出来张贵人这屋里的摆设用度比起坤宁宫、寿康宫来说也差了不止一星半点。
这么多的银子大概抵得上曦月五六个月的份例了,张贵人这么一个低位的嫔妃要一次性拿出来这么多银子,必定也是不太容易的。
张贵人抽噎着用手帕抹了眼泪,擦着红肿的眼睛道:“让格格见笑了。”
曦月看着她摇了摇头,神色中的戒备神色少了几分。
张贵人拢了拢散乱的鬓发,恢复了正常的神色笑道:“吓到格格了?其实我也不急这一日两日的,格格先把这些东西拿去,等想好了再派了人来回我便是。”
曦月推开张贵人又一次递过来的银子,道:“我……不能收您的东西,我不能撒谎的。抱歉。”
张贵人看了一眼还在地上跪着的红蕊,站了起来,不动声色地伸出一只脚来踩上了红蕊戴着红麝串子的那只手,低头道:“格格回去再想想吧,若是格格不愿意自己说,我不介意替格格把话说出去。”
“格格别以为自己年纪尚小便没事了,先帝时的几个和硕公主出嫁时,最小的那个年纪才不过九岁,我可不介意替格格做一桩媒。若是我的希琨不能过得好,这宫里就别想有一个人好过!”
曦月听得涨红了一张脸,气得站起来道:“论辈分,我尊您一声贵人,可您说出来的话,哪还有一个长辈的样子!我不曾得罪过您,贵人何苦要逼我至此!”
张贵人的花盆底用力在红蕊手上碾了碾,直听到红蕊痛叫出声后,才继续道:“这就是格格自己不明白了,若是皇上把格格当成正儿八经的皇长女养着,那我自然就是你的长辈。可眼下你我不过都只是他人手中的棋子罢了,一样的身不由己,还分什么长幼尊卑。”
曦月看到红蕊痛得脸色发白,右手手掌已是成了酱紫的颜色,忍不住呼道:“贵人别再踩了,这又与红蕊有何关系呢!”
“格格都能同情这样一个背主的奴婢了,为何就不能同情一下自己血脉相连的兄长呢!”张贵人冷笑着,终是把脚从红蕊的手上挪开了来。红蕊立刻便抱着红肿的手跪着向后退到一边去了。
曦月看着张贵人这幅状若癫狂的样子,不由自主地退后几步,被香雪一把搀住才勉强站稳了,红着眼眶道:“贵人为何要逼我……”
张贵人一步一步走到了曦月面前,俯身看着这个不到自己肩膀高的孩子,笑道:“等格格长大了便知道了,你若不逼人,自有人会来把你逼向绝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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曦月自延禧宫出来后,背后的衣服已全被汗水打湿透,被香雪一路扶着搀着回了寿康宫,一进门就看到红藕捏着一块帕子正急得在屋里来回打转。
红藕看到她主仆二人回来,才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忙着给曦月倒水换衣,道:“可算是回来了,吓得我心都快跳出来了。”
香雪拿了热水沾湿的帕子给曦月擦背,怕她才刚刚病愈,又出了汗着了风会再病倒了去,曦月闭着眼睛享受这片刻的安宁,片刻后,又带着哭腔道:“香雪姑姑,如果我不帮着张贵人说谎,她会不会杀死我。”
香雪捧了她的脸劝道:“格格不要太过担心了,张贵人手段再怎么厉害,也不可能把手伸到寿康宫来。格格日后是要封了和硕公主嫁去当王妃的,这宫里没人能动格格的性命。”
红藕也劝道:“是啊格格,横竖熬过这几年,等格格出嫁了,便再也不用在这宫里受旁人的气了。”
曦月哭道:“我如今也知道了,自己被接来这里,就是为了等着嫁人,我没有妨碍这些娘娘贵人……为何却像是我害了旁人去。”
一连提心吊胆的过了好几天,张贵人那边终于是没再派人来过,膳食用度也都安安稳稳地没出过差错,曦月只当这事情要翻篇了。又恢复了素日那知足常乐的心态,每日照常吃饭睡觉,在院子里玩耍。
寿康宫配殿外栽了一整排的桂花树,因为照料得精细,八月刚到就抢先开了一树金灿灿的桂花,香味一直传到了屋子里。曦月看到殿里同住的老太妃手下的嬷嬷带了几个宫女去摘了些桂花放在院子里晒干,自己也忍不住去摘了些来捣鼓,只是不知具体有什么用处。
倒是红藕出了个好主意,说是要问在御膳房当差的小姐妹问个做糖桂花的方子来,拿缸子把这些桂花腌了,以后吃糕点、配白粥的时候都可以加上一点提个味道。
这日曦月正和红藕一同兴冲冲地捣鼓桂花,却见小倪子一路跑了进来,冒冒失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