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一日半后,断口处还带着新鲜汁液的五大筐带叶枫树嫩枝就被快马加鞭送到了紫禁城内,交由膳房副总管接收了,被几个手脚轻快的小太监扛了送去位于养心殿正南的大内膳房。
外人称呼宫里的膳房,只统称一个“御膳房”,却不知这宫里人分三六九等,膳食也有差别悬殊,真正做御膳的膳房,只有这一个供皇帝专用的大内膳房,又因为这天子脚下不同寻常的地理位置,被叫做“养心殿膳房”。
那些身居深宫的寻常后妃常常从前殿伺候起居的内侍手里花大笔银子买线报,千方百计去到离皇上近一点的地方,然而最贵的线报却永远都是从这大内膳房里卖出来的。
皇上寻常一顿正餐,少说也有四五十个碟子,纵然是龙肝凤髓摆在跟前,也有老祖宗的家法在那约束着,一道菜最多只能用三口,若是逾了三口,便要撤碟子,一个月都膳桌上都不能再上这道菜。
偶尔皇上心血来潮,特意点了御膳房做某道菜,那么在宫中,这道菜的菜名的价值便如同当年的科举考题一般,能被后宫的诸位娘娘琢磨得滚熟稀烂,举一反三地翻出几十上百个新的花样来,变着法子找了借口往御前巴巴儿地送过来。
果然,今日宫外刚给膳房送了新鲜枫叶进来,这消息还没焐热,就被丽嫔娘娘手下的小磊子花三百两银子给买断了去,副总管捏着怀里的银票,乐得嘴都快笑歪了,看着这几筐子破破烂烂的树枝树叶都顺眼了许多。
皇上要点这些新奇玩意儿,那他们御膳房便能有银子赚,最好明天皇上再来个一时兴起,把那桑叶竹叶梧桐叶菩提叶都吃上一回,那才好呢。
可承乾宫那边得了这个消息,却不怎么好,丽嫔焦躁地揪着块帕子在屋子里来回踱了好几圈,一连声问道,“只说进了枫叶?旁的话果真一个字都没说?就连做什么菜都没说?”
小磊子垂手侍立在一旁,脸上的五官都快皱成一团了,“娘娘,那副总管口风紧得跟铁拴上似的,奴才好说歹说,他也就给了奴才这么一句话。”
丽嫔安抚似的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没事,没事,本宫最了解皇上,本宫会想出来的,去,叫人给我查,把这宫里的奴才都叫过来问,看有没有人知道什么用枫叶做菜的典故。”
小磊子应了一声是,便要退下,“慢着”,丽嫔忽又想起了什么,出声叫住他道,“皇上爱吃咸口的点心,往这个方向多问问想想。”
小磊子退下后,丽嫔才抚着胸口坐了下来,长长的玳瑁护甲几日不曾好好擦拭,光泽有些黯淡。
上月曦月刚离宫的时候,碰巧这后宫又新来了个人,刚进宫还未侍寝,就被皇上封了常在。人人都对曦月的出身讳莫如深,却没想到这新来的常在身世更是提都提不得,丽嫔花了好些心思打听,才知道这是两广总督从南越那边认养来的一个义女,生得是纤腰玉足,楚楚动人,早在南边时就有“百越西施”的名头。
自从这南方来的常在进了宫,便被皇上一连召幸了三次,还被皇上亲自赐了一个“楚”字的封号,虽说不是一连三日,可这样的荣宠,这样的恩泽,丽嫔在皇上身边相伴数载,却是从未有过。
皇上鲜少踏足后宫的时候,这后宫的娘娘就像是一群灰头土脸的矮子,丽嫔还算里头拔高的哪一个,如今来了这么一个楚常在,生生把这原本就稀薄的宠爱又分走了一多半去,她门庭冷落起来,反倒觉得比旁人更加矮了一截去。
原本她是不屑于花银子打听这些小道消息的……可如今……
丽嫔有些烦躁地喝了一口茶,都没察觉自己把手里的帕子揪得都脱了丝。
好在小磊子办事还算靠谱,没让她久等,不多时就带着个小宫女一脸喜色地来回话了:“娘娘!这丫头的母亲是闽人,她说幼时母亲曾跟她提过枫叶的吃法!”
那宫女是在后头做粗活的,见了丽嫔畏畏缩缩地便想跪,丽嫔立刻放下茶盏,茶水都溅出来了些,激动道:“免礼了,你快说!”
宫女结结巴巴地连解释带比划,说是母亲也未曾做过,只是看过东海来的倭人吃过,说了好半天,最后丽嫔才闹明白怎么一回事,原来不过是选那形状、颜色、纹理最好的红叶,在上面裹薄薄的一层面粉和稀糖浆,放在滚烫的油锅里炸了,炸出来之后的成品便也是枫叶的形状,味道无甚讲究,主要是吃个新奇。
“行了,本宫明白了,你下去领赏吧。”丽嫔听明白了做法,心里也有了个底,挥手便叫那宫女退下了,小磊子拿了些碎银角子赏那宫女,回来看丽嫔脸色好了些,斟酌着问道,“主子,咱们是不是过些日子也学着做一道这样的吃食送去养心殿那边?”
丽嫔道:“还等什么,皇上既然爱吃这种东西,咱们就赶紧照着这种模样做出来些别的,越早越好送过去,重要的是既要学了这炸枫叶的精髓,又不能让人看出依葫芦画瓢的痕迹来。”
说着说着,索性又站起身来:“本宫这就去御花园看看,说不定就找到合适的东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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丽嫔去了半日御花园,到晚膳前的时分,承乾宫的小厨房果真做出来了几道有模有样的炸物,分别是炸菊花瓣儿,炸百合瓣儿,还有一道炸荷梗,外头裹了一层薄薄的金黄色的酥皮,还隐约能看到里头的花瓣叶脉纹路来,虽是炸物,可因为特意千挑万选了清火的原料,吃起来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