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白回到县衙时天色已经黑透了,他别的什么事都不干、先按着盈隆宫主人的吩咐,将当日都濡县开据的过所底帐翻看了一遍。
过所是远行人经过水、陆关隘时必须严格出示的手续,过所万一丢失,便要被当地官府扣留、查清身份后再酌情处理。无过所的将被视为“私度”治罪,过所记录的行人身份、年纪、携带物品与实际数目不符合的,也要处罚。
因而要检查远行人的去向、行经的路由,所携的物品,看过所底帐是最便捷的法子。
高白粗略一查,马上发现了疑点。
当日开据的过所只有十几份,其中一份恰是在天黑之后开据的,上写都濡县某乡、某里李氏兄弟:大郎、二郎、三郎、四郎,及郭姓少年一人,各人年纪多少,马五匹、竹刀四把,行经培州、宣州、万州、通州等地去长安。
上边的名字写的都不是本名,名字的真伪归开据过所的地方官府负责。除此之外,每个人的年纪及随携之物一毫也不差,因为这个做不了假,做了假的话沿途通不过。
但上边的字体,高白一看便是李雄的。
按理说天黑之后,衙门里办公的差员已经离开,这几个孩子是怎么拿到的空白过所,又是怎么加盖的专用印信,怎么模仿的主管差员的签认?
这些问题高白闲下来才有功夫细究,当务之急是尽快将情况分报盈隆宫主人和九夫人,以及盈隆宫和静心庵。
高白只要想一想金徽陛下断言的“待聘主谋”,便大概猜到了此事的真实原因。
午后,崔夫人在长孙润家中同赵国公细聊当年之事、尤其在提到郭孝恪的葬身之地时,郭待聘的小脸沉得像一潭冷水一样,只是崔夫人没有察觉罢了。
高白没想到,郭待聘小小年纪,脾气竟然这样的烈性,长安远隔着千里,这家伙不但抬脚便走,还有本事裹挟了四位少王与他同行。
很显然他们的举动盈隆宫和静心庵并不知道,知道的话不会四处的乱找,也不会答应只让五个孩子出行。
在与夫人们商量如何分头报信时,高白心虚,怕见崔夫人,此事不正说明他把崔氏在澎水县的话一五一十都报告了?因而他再去砚山镇见金徽陛下。
菊儿把话说完,崔夫人果然怒骂了一句,“高白这狗腿子,传舌倒快。”
崔夫人惊、悔相掺,惊的是儿子不辞而别、不知路上的安危,不知他对自己存了多大的怨气。悔的是同赵国公谈话之时忽略了旁边的待聘,因而骂的半真半假。
菊儿身为县令夫人,对当年的女主人不敢有不满,反而还笑看柳玉如、谢金莲、樊莺等人,因为崔夫人把盈隆宫主人也捎带骂上了。
另外的这些人何等心细,只从大王的断言、以及此时菊儿和崔夫人的表情上,便猜到了大概。
柳玉如急问,“菊儿你快说,峻是如何吩咐的,说没说派谁跟下去?”
菊儿,“高白倒是问过陛下,万一郭公子和少王们真去了长安怎么办。陛下说由他们去,小鹰嘛,总得出去历练历练,总躲在窝里吃别人喂的现成虫子怎么行?”
柳玉如,“可路太远了,他们从未远行过!人情事故又不大懂!”
菊儿说,“陛下早已吩咐下来,如他们果真去了长安,不可强行追回,再说也没什么理由制止他们。只须速给沿途各州的盈隆宫丝稠总号飞鸽传书,让各地总号留意一些,急难时暗中助力便可,但也不必操心过多。”
众人这才舒了口气,柳玉如恍然道,“怎么把这道便利忘记了!”随后招呼着众人马上行动起来。
柳玉如、谢金莲、思晴、崔嫣拉着苏殷、徐惠去写飞书。
崔颖也跟着,她终于意识到,造成今日局面的罪魁祸首正是自己,刻意对儿子瞒了这么多年的事,反被自己不经意间说出去了。
她能想到儿子待聘是在什么心情下离开的。
眼下崔颖只求一向乖巧听话的儿子不要恨自己才好,她的女婿既然主张大胆放手,后续跟进的手段也恰当,此刻她只剩下感慨了。
众人来到书房,你一句她一句,竟有千言万语要讲。但鸽子腿儿带不了万言书,众人最后删了改、改了删,总算定稿儿。
谢金莲在每份飞信的上重重加盖了她那枚指甲盖大小的私印,让各州总号当个大事来办,这才如释重负地自语道,
“这下好了,未来的太子,亲王,股肱之臣,可都去长安打前站了!”
人们欢欢喜喜,提了半宿的心总算放下来。
半夜时分,盈隆宫靠近潭水那一面的至高宫墙上,有五六只信鸽带着女主们的使命,像暗夜里的精灵,扑棱棱起飞……
与此同时,黔州西北方的旷野里万籁俱静,在涪江边溜哒着五匹马,马背上的五位少年各自执辔,在山道上排成了一溜儿,谁都不说话,耳中只有蹄声哒哒。
刚从都濡县出来的时候,郭待聘打马在前面飞驰,李雄、李壮、李威、李武四人紧紧相随,这会儿天黑透了,路也不平坦,他们才将速度降了下来。
因为出来时天色已不早了,五个人行至此地,正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
郭待聘赌着气,自打一出盈隆宫便很少说话。
想不到,在他最为看重的事情上,骗了他这么久的竟然是母亲!
他一直以为父亲的墓地在焉耆,西州当地官员和从未见过面的二哥、二嫂肯定将墓地打理的好好的。
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