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充盈了视野。
黑色的光。
饱和的光与饱和的黑暗一样,都会让人目不能视。
光芒消逝后,无数漆黑的蝶于霎时间塞满眼帘,它们静谧地驻留在大地之上,双翼微翕,像是午夜幽寂而深邃的海洋。
西行寺幽幽子怀着赞叹与惊诧欣赏着无边无际的黑蝶,光无法阻挡亡灵的双眼,她看到了那是什么。在漆黑光芒的映照下,遍布于白玉楼阁之中的落樱们舒展,拉伸,染上同样的黑色,化作一只只黑蝶。
亡灵当然认得那是什么,反魂蝶。
西行寺幽幽子的象征。
纵然颜色与自己的反魂蝶有所差别,可那仍是反魂蝶,无可争议。
“这株樱树不能开花。”
冕兴开口,不知是不是错觉,他的长之中似乎多了几股纯白,不复先前固然散乱无章,却绝对平衡的黑白二色。
“当它开放时,有人会复生,也有人会死去。而这二人的生命是相连的,当那个作为代价的人死去的时候……”
一只反魂蝶扇动翅膀,跌跌撞撞地飞到了冕兴的面前。他伸出手掌,让那可怜的小东西可以落在自己的手心,休息片刻。
“那个复生的人,也会死。”
苍白的五指渐渐合拢,将那只徒劳拍打着翅膀的反魂蝶缓慢而不可抗拒地捏碎成齑粉,仿佛有一声悲鸣传出。
“故而,毫无意义。”
黑色的光做的粉尘从冕兴的指缝中扑簌落下,在半空中明灭着,最终消逝不见。
男人的表情依旧漠然而平和,他摊开五指,一叶淡粉的花瓣平躺在宽阔的掌心,就像它成为反魂蝶之前那样。
“所以,我只能够从别的樱树那里借来它们的花了。”
男人的嘴角微勾,露出一个温和,却略微不怀好意的笑容。
“想来它们也不会介意的吧。”
冕兴将手掌举到唇旁,轻柔吹息。
那片樱花在空中翻卷着,被黑色的光覆盖,再次化作一只翩迁的蝶。
黑蝶拍打着翅膀,不再跌撞地飞向那株樱树。它成了领头者,头羊,black-sheep,无数与它同样的黑蝶翕动着翅膀,一下,两下,一只,两只……直至最后,遮天蔽日。
无尽的黑蝶追随着那只死而复生的蝶的步伐,朝拜般飞向了冥界中唯一未曾开放过的樱树。它们扇动翅膀,出低沉的次声波,数以千万计的次声波汇聚成了人耳不能闻却浩瀚宏大的声浪,如海潮般震撼着冥界的土地。它们围绕着那些枯朽的如剑铁枝盘旋着,飞舞着,小心翼翼地接近着,蝴蝶构成的黑色风暴将那颗老树席卷而入,仿佛要将它连根拔起。
然而最后,次声波的浪潮停止了,风暴依附在了凄厉的铁枝之上,无数片纤薄的鳞翅像是无数朵漆黑的花。
“乖孩子。”
冕兴笑了起来。
男人随意地拍了拍手掌,清脆的音调在死寂的冥界中格外高亢,仿佛指挥棒在乐谱架上轻敲的声响。
于是,花开了。
很难描述那一瞬间生的事情,那些蝴蝶漆黑的双翼渐渐褪色,分岔,旋转起来,变得妖冶而艳美,如血腥红。它们的六条节肢深深刺入枝干之中,躯干萎缩,变得扁平,翠绿,逆向拖住了自己的翅膀。
满树薄樱。
有人类的高楼广厦般庞大的樱树上开满了花朵,那些鳞翅化作樱花时的旋转掀起了微弱的气流,无数渺小的气流汇聚到一起,形成了一阵带着馥郁芬芳的轻柔微风。
西行寺幽幽子着了魔似得注视着那株樱树,樱色的瞳孔中满是迷醉。
盛开的西行妖有着与寻常冥界之樱色素匮乏的姿态截然相反的浓厚色彩,那些轻薄的花朵上是绮丽而不详的血色,令人只是远远观望就能猜想到它是如何吞噬着树下尸骨的血肉来将自己壮大的。
不折不扣的妖树。
也是不折不扣的美丽。
因为只是冕兴以术法强行将别的冥界之樱的花瓣附着到其上的缘故,并未复活的西行妖仍旧是枯朽的铁枝形象。只是这带着死意的枝干上却开出了生机勃勃的血色妖樱,却也别有一番风味。
至少,在场的二人都在静谧地享受着这难得的美景。
“我倒是对这西行妖略有耳闻。”
冕兴拎着酒爵,轻抿了一口。
“如果是这般美景的话,倒是确实可以吸引那些人自取灭亡啊。”
男人的笑容平静而温和,突出的话语却冷漠彻骨。
“能用那些无意义的生命换来这般美景,我觉得很值当啊。”
“您这话小女子可不敢苟同。”
西行寺幽幽子同样端起了酒盏,只是身为亡灵的她却对冕兴的话颇为反感。
“无论是谁的生命,什么样的生命,都是值得珍惜的。世上没有无意义的生命,万物生而平等,蝼蚁与帝王的生命是同样珍贵的。”
“是啊,说的没错。”冕兴的脸上挂着玩世不恭的笑容。“我很赞同。”
“帝王的生命,和蝼蚁一样微不足道啊。”
西行寺幽幽子不卑不亢亦不怒地反驳着,而且目光并没有离开西行妖。“您这是曲解,偷换概念并不是有力的证词。”
“可我觉得我说的没错啊,亡灵公主。”
男人的笑容变得玩味了起来,他仰头灌下酒爵中全部的清酒,笑着说道:
“极致的温柔和极致的冷漠是一样的啊,对于那些被对待的人而言,都是一样的残忍而已。”
“那只是因为人们总会贪心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