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久看书>军事历史>帝国拾遗纪>第三十八章 蒹葭玉树

自打晕过一回,秦王就多了个嗜好——偷看儿子们读书。

自打华阳宫前君臣叙话,他又多了个嗜好——请昌平君吃饭。

今日凑巧,昌平君来呈送回复楚国的文书,有礼有节谢绝楚国立太子之请。

秦王大喜,还国书给顿弱,转头就捎上昌平君,一起去接儿子们打牙祭。

二人拂了细雪行到泮宫,隔窗看孩子们读书。

年幼的公子们还在学字,每人面前一副沙盘,少傅教一笔,他们学一划。

孩子都小耐不住安静,少不得毛猴一样左顾右盼,没什么看头。

侍人要通报,秦王摆手噤声:太学还没去呢,先不要惊了他们。

于是乎,他拽着昌平君,贼似地转廊翻墙,猫着腰查儿子们的课。

十岁的将闾在学《论语》,十二岁的公子高诵着《吕氏春秋》。

吕不韦是秦王杀的,而《吕氏春秋》是秦王指定让公子们必须学的。

他自评从不过河拆桥简直就是放屁,也不知道是谁杀鸡取卵最拿手。

长公子扶苏正在学的就是韩非遗著,韩非之死算在秦王头上也不为过。

细论血缘,韩非是韩公子,扶苏生母是韩公主,韩非是扶苏血亲的舅舅。

很可惜,这层血亲关系并不能帮助扶苏读懂韩非脑子里的想法。

秦王钦定李斯授法学课,因为李斯是韩非师弟,最懂自家师兄。

扶苏不能完全读懂韩非,也存惑于李斯。

扶苏学的这一篇,名为《备内》,句便是“人主之患在于信人,信人,则制于人。”

“扶苏愚钝,曾闻商君城门徙木,以求官民互信,为何韩子又言不可信人?”

“商君之行乃治世之范,韩子之言在为君之道。”

“为君则不可信人?”

“不可,信则有危。”

“谁都不能信?”

“谁都不能信。”

“父王不能信母后?”

“‘为人主而大信其妻,则奸臣得乘于妻以成其私,故优施传骊姬杀申生而立奚齐。’”

“那父王是否信先生?”

李斯哑口,半晌才道:“君之事,臣何以言?”

扶苏再问:“先生曾送韩子一程,敢问他如何评价父王?”

“‘如我书中圣,如我梦中人’。”

窗外,秦王忽然很感伤,当年李斯没有将此话转述。

那时若知,是否会心软半寸放韩非生路,这世上最难求的就是知己。

苍天不怜,韩非不是郑姬,就算身锁在秦,他的心也永远属于韩国。

想至此处,秦王半点都不哀悯,留着迟早都是祸患,当初杀的挺好。

他抬头,朦胧看见儿子侧脸,七分英武三分稚气的脸渐渐黯淡。

“那父王也一定不信我。”

李斯彻底失语,秦王也猛然怔住。

扶苏的推理没有半点问题,只是秦王还从来没有考虑过信不信儿子的问题。

他总觉得孩子还小,跟小屁孩有什么信不信,不听话一巴掌解决所有问题。

儿子长大了,这是个大问题。

可是儿子这个问题,做爹的没法回答,至少现在他不想答。

他转身,拉着昌平君灰溜溜准备走,就当没听见过。

不巧课时正要到点,中庶子蒙嘉来伺候扶苏,远远望见秦王就咋呼:“哎哟喂!陛下!”

秦王咬着牙翻白眼:我他妈怎么没早撕烂你的嘴!

李斯和孩子们闻声大惊,赶紧全都跑出来行礼。

秦王摆摆手干咳了两声——

“没事!咳咳,我就来叫你们回去吃饭。收拾收拾,走!”

“父王万岁!万岁!万岁!”

最后一堂课不用学,一群熊孩子差点把泮宫闹翻。

秦王和昌平君就带着一窝孩子往中宫去,路上顺便考考学业。

秦王在上学的娃有十五个,从最小的娃问起,小十五奶声奶气说认识了大白鹅,小十四会写名字了……小八哥会算乘法了,小五将闾背了段“知之为知之”,小三哥应景地诵了一段《吕氏春秋仲冬季》——

“是月也,可以罢官之无事者,去器之无用者,涂阙庭门闾,筑囹圄,此所以助天地之闭藏也。”

秦王大笑,啪嗒一巴掌拍过去,手敲在儿子的头,话说给昌平君听。

“寡人治下,没有无事之官,没有无用之器!”

小三哥摸摸头,不明白为什么挨打,以为说错了话。

扶苏给他揉了一揉,笑:“没事,父王是在夸你呢!”

小三哥就不怕了,冲大哥扬起笑脸,扶苏也笑着回看他。

笑过之后,是落寞。

父王谁都问了,唯独没有问扶苏,仿佛这父慈子孝都与扶苏无关。

扶苏暗自神伤,却不知症结在哪里。

不是父亲不想问,而是不知如何问,也不知该如何处理儿子的疑惑,因此父亲只能回避,希望儿子能逐渐悟出那些可意会却不可言传的道理。

存于庶民之家父子的亲密无间,不可能存于王族。

不止父子情,甚至母子情,都是奢侈。

生母不敢靠太近,怕横亘中间坏了王后与扶苏的情分。

王后喜欢婴儿,抱在怀里能玩能闹的,扶苏她抱不动。

她现在最喜欢抱最小的胡亥,喂他吃食,逗他玩笑。

公子公主大多都有母亲陪伴,只扶苏独坐一席,看他们欢欢笑笑。

琰夫人依旧未来赴宴,怯怯的阴嫚就带着三个弟弟和一个小妹偎着扶苏。

大哥身边温暖又安全,庆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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