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层透纱后,隐约坐着一名妙龄男子,正在调试琴弦。
松果忙道:“公子,贵客已经到了。”
男子点点头,却只是起身站在原地盈盈一礼,语气淡然:“逅璠见过姑娘。”
松果将楚晗引到桌边,待她坐下,转身出去,并很快麻溜利索地端来茶水点心等,之后便立在门后不动。
过了会儿,大概是站累了,他便左右脚的换着站。
大概换脚站也着累,他又探头探脑地望向纱幔,见自家公子没有任何吩咐,便蹑手蹑脚地往旁后轻退几步,再悄悄缓缓地蹲下,缩成一团。若有生人乍然进来,怕是都看不见角落里还有个人。
“本姑娘倒觉得松果甚是有趣,”楚晗手握茶杯,口中说着松果,眼睛却不看他,只盯着杯沿,“莫非落尘坊的公子果真是那不慎跌落凡尘的仙子、半点看不上人间俗妇?”
“姑娘息怒,”幔后男子这才停止一声声短促试音,指尖在琴弦上如流水般轻轻滑过,“逅璠正是无比珍视贵客,才如此费心重新调弦,盼贵客能一曲动心。”
“不必,”楚晗摆摆手,“本姑娘不是能,只是一粗鲁江湖人,对我弹琴,弹得再妙,我最多也只能说个干巴巴的好字,除此之外,不会有让人得遇知音似的赞美之词。”
幔后传来一声低低轻笑:“能得贵客一个好字,便是逅璠的荣幸。”
说罢,指尖便是幽幽一弦,勾人心魄。
楚晗闭目不动,却在窥心镜法中看向刚刚赶来、坐在隔壁房间的宇文嫀,又见天星府的宇文询得到消息后,派出十数人乔装成嫖客进了落尘坊,羊?则被人故意缠住,还没脱身。
轻柔低缓的琴声逐渐高亢起来,犹如将人推置于万军阵中,被围得前进无门,后退无路,只有死之一途。
然而,一曲毕,额头微微见汗的逅璠抬头间,却能透过轻纱看楚晗依然悠然自得地喝茶,没有丝毫异样,还在琴声停止时叹气道:“唉,终于弹完了。歌舞这东西,果真是我等粗鲁之人欣赏不了的。”
逅璠见她神智清明,心下惊异,脸上却平静无波:“姑娘过谦了。”
楚晗一脸无知道:“虽然我不通音律,但听你弹,好像也挺好听的。”
纱幔后的逅璠站起身微微一躬:“若姑娘喜欢,逅璠请几位乐师前来合奏一曲如何?”
楚晗无所谓地摆摆手:“随便。”
逅璠抬手击掌三下,很快便有八名男子从门外鱼贯而入,他们朝楚晗微微躬身行礼后,分八方而坐。
“阵法不错,琴也是早就准备好的,”楚晗只瞟一眼便淡淡道,“本尊运气不错,一撞就撞上来了。”
“姑娘说笑了,”已经趁空悄悄喘匀气的逅璠道,“我们常在此练习合奏,并非为谁而备。”
楚晗不再多说,只摆了摆手。
琴音再起,依然是从平缓从容的幽幽第一声开始,渐渐在变化中带上一丝金戈,然后越来越高亢。
然而,令人失望的是,即使已弹到最激越处,那目系轻透白纱的女子,依然稳坐不动,丝毫不受影响。
逅璠见此,暗暗一咬牙,轻勾一弦,契合加入,八琴琴音立即被带着骤然转至低沉,然后再高亢、再低沉、再高亢,如此不断起伏,剧烈波动着。
但他们万万没想到,楚晗非但不受琴音影响、当场吐血,嘴角反而勾起淡淡笑意,因为:脑中的巨人,终于出现了!
不过,与以往不同的是,这次,巨人并未睁眼,而是闭目口吐经文。
而她吐出的金字既不是佛教经文,亦非道教经文,而是~~魔经!
楚晗遗憾又郁闷:这些金色的魔经经文简直就是上古天书,她一个字都不认得!
随着经文不断从巨人口中吐出,她体内的奇异气息也疯狂运转起来,速度越来越快,如玉水滴一个接一个的形成,与悬在心脏上方的水滴汇聚成超大一颗并摇摇欲坠时,忽然猛地炸开,并在瞬间四散无踪。
楚晗惊奇不已,因为那炸碎的水滴,既没有藏于穴位,也没有散于经脉,而是处在一种世人很难认知到的身体空间里,至于身体空间到底有多大,她即使身怀窥心镜法,也无法窥清。
难道奇异气息的产生与存在,就是为了抵御今日逅璠等人的音杀之术?
楚晗暗自摇头:感觉不像。
逅璠的音杀之术虽然厉害,音杀合击更是无人能逃,但她身为神皇之尊,并非抵御不了。
如此一想,她便有些明白了:很可能是音杀之术激活了隐身潜藏、沉默已久的巨人,激发了奇异真气的快速运转,使得它们自行加快了修炼速度。
想到这,楚晗不由在一瞬间有些丧气,感觉自己像个被人利用的鼎炉,一旦哪天修炼完成,她的身体就会成为废鼎一只。
眼见楚晗面色如常,逅璠素手一按琴弦,琴声戛然而止。
充满杀伐之气的琴音骤断之时,楚晗脑中的巨人立即消失了,疯狂运转的奇异真气,则形成新的水滴悬于心脏上方,等待更多的汇聚。
八名气质端庄的抚琴男子轻盈退出,内室则有一道暗门悄悄打开,逅璠起身恭敬行礼:“殿下!”
楚晗看了眼缩在角落打盹、和她一样丝毫不受琴声影响的小丑男,淡淡一笑:“正主终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