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桌的桌角放着青瓷小盆,盆底注了清水,水中两尾游鱼,水面一朵小小的白莲。墨娘正拿着一管狼毫笔,凝神看着桌面那一尺白绸,月光入户,洒在桌子上,映得桌中间那白绸雪亮雪亮。
将墨沾饱,墨娘在白绸上细细写了起来,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墨娘搁下笔,看着满布字迹的白绸,脸上露出一抹淡淡的笑。用青石砚台压住白绸,待明日墨迹干涸后,便可将它送去给东鹊了。
墨娘今天在东鹊的公子府忙活了一天,先是给青奇找盆,接着又教东鹊道术,这一顿忙活下来已然日落西山了。东鹊便给墨娘安置了院子,让她好好休息,墨娘心里有事,睡不着觉,所以起身就着月光,把引起入体进入练气阶段的法门写了下来,好让东鹊时时都能看到。
墨娘想到自己今日在公子府呆了一天,而自家的夫君白羽却没有上门来找,心里一阵纠结。忍不住推门入院,对着月光怔忡起来,想必白羽,是真的从未曾喜欢过自己吧,一直以来,都是自己一个人一厢情愿。
“你怎么了?”浓密的桦树枝桠间露出一张男人的脸,白皙的肤色透着股酒醉般的红晕,一双凤眼,唇薄而红,眉间还带着一抹朱砂,不是楚灿还能是谁。
墨娘有些震惊的抬头看去,这楚灿三番四次在树上现身,莫不是猴子变的么?
“为什么哭了?”楚灿眉头簇了起来,脸上带着一丝不耐烦,墨娘那张莹白无暇却偏偏带着泪痕的脸让他莫名的烦躁。
楚灿皱眉头的表情跟墨娘的小师叔苏华颇为相似,墨娘恍惚间对楚灿的敌意退下去不少,她弯起嘴角对着楚灿笑了笑:“你怎么又跑到公子府来盯梢了?”
“盯梢?”楚玉也笑了起来,他的笑不同于白羽的豪爽,不同于苏华的神经质,却好似一股暖暖的和风,吹的人微醺:“我是踏月行走,散心而已,只是走着走着便走到了这公子府邸。”
“然后走着走着又走上了树?”墨娘忍不住嗤笑出声,这楚灿跟他那个会钻土的手下一样,惯会随口胡说。
“我这有酒?我们上房顶喝去?”楚灿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一个酒葫芦,抓在手里晃了两下。
“好。”墨娘点头,随即足尖点地,使了一个风力踏上屋檐,脚点了一下屋檐,一个回身,落在了屋顶正中的房脊之上。
月色溶溶,白衣飘飘。
楚灿也跟了过来,一落在墨娘身侧,便晃了晃酒壶,大马金刀的坐在了屋脊上:“你是有烦心事?”
墨娘也跟着他坐了下去,不答他的话,只伸手要夺他手里的酒壶。
“你若不想说,便不说。”楚灿将酒壶让给了墨娘,自己开始长吁短叹起来:“菩萨清凉月,常有毕竟空,为尝多劫愿,浩瀚赴前程。”
墨娘转头看了楚灿一眼,眼睛亮晶晶的,伸手将酒壶递给了楚灿:“你有什么不如愿?”
楚灿接过酒,苦笑:“我数次入秦,深知秦国野心勃勃,可即使是我楚国半壁江山已失,我楚国王上仍旧认为,秦楚两国世代多姻亲,秦国不会对楚国再做什么过分的事,你说这有多可笑?”
墨娘对国家局势不甚了解,这会只能应付似得点了点头。
那楚灿却抬头灌了一大口酒,说话间几乎带上了苦音:“不遇明主,你便只得眼睁睁的看着国破家亡,即使你再努力,也只是在赶死的道路上徒劳挣扎,自己的家,自己的国,便就这么眼睁睁的,无力回天。”
墨娘虽大体意思也算搞清楚了,楚灿觉得家国无望,楚国迟早要被秦国吞并,看着苍白的脸,墨娘也跟着哀叹了一口气。她忽然感觉,比起楚灿的心伤,自己肚子里这点儿女情长忒扭捏了些,此时虽然喝了两口酒,她也有倾诉的**,却不好意思说了。
楚灿整个躺在了屋顶上,背后是黛色的瓦,头顶是皇皇明月:“愿家家有明月清风。”
墨娘伸手从楚灿手里拿过酒葫芦,又斜眼看了眼已经昏昏欲睡的楚灿,这家伙好似来这公子府之前就已经喝过了。
伸手擦了擦葫芦嘴,墨娘抿了一口壶中酒,是楚地名酒宜城浆,入口微甜却最是醺人。
耳边传来楚灿有规律的呼吸起伏声,墨娘侧头一瞧,才发现那楚灿竟然已悍然入睡。墨娘这会才想起来白日在街上听到的路人闲话。“有楚人撒米入江,祭奠先臣。”
四十年前武安君,就是现在白羽的父亲,他带兵大军压入楚国境内,半月之内连下十城,最后攻到楚都郢城才卡顿了下来,郢城防守森严,武安君围了郢城整整三个月,却没有丝毫进展,最后武安君递了一纸和书,要与楚国化干戈为玉帛。这和书送去后,秦国大军后退,与此同时,还送来了秦国的沧月公主为和亲公主,嫁入楚国。
楚国大开城门迎娶公主,却万万没有料到,那武安君率领将士们一日间杀回郢城,对着那大开的郢城城门如入无人,不过眨眼的功夫,楚国都城破城,楚国仓皇逃离,被迫向东迁都。
而楚国大臣屈原也是为此而死,城破之日,他感叹楚国无望,自沉汨罗江。
墨娘一口一口抿着葫芦中的宜城浆,没过多久,酒便见了底,她也开始晕晕乎乎起来。
“好似这月中酒。”墨娘站起身来,晃晃悠悠的在屋脊上走了起来:“从一开始,就是我喜欢他,从一开始,我就知道他不喜欢我,若是要过这心劫,非迎上去不可,山若不来,我便过去,他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