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虽然还没到最最风声鹤唳的那十年。
那反帝,反封建反迷信的大旗也都飘扬已久了好么?
像秦老婆子这好端端说儿媳妇邪祟上身,明目张胆要找人驱邪这种,那绝对是严厉打击的。
要……
要不是顾忌着秦家老大、老四都是行伍出身。
哥俩屡立战功的,现在一个营长,一个副连长的,个顶个前途无量。
村支书和大队长一个眼神交汇,就能把这个刁老婆子树立成反面典型!
而现在?
呵!
那也就得忍着满心絮烦,和颜悦色,试图以说服教育为主了。
至于那些涉及封建思想的话儿?
权当没听见呗,还能咋!
谁叫这老太太不起眼,却硬是养了俩争气的儿子呢?
有数的军政不分家,咋也得有几分香火情儿不是!
可……
他们是这么想的,也得老太太按着这剧本往下演对不对?
一辈子吆五喝六,除了老头子走的那几年就再也没受过委屈的人呢!
陡然被儿媳妇给狠揍了一顿什么的,秦老太太都气得一佛出世二佛涅槃了好么?
快被打死的档口,终于盼来了仨儿子和儿媳妇们。
这就好比是翻身农奴得了解放,怎么可能悄无声息、尽释前嫌?
当然是地上一坐,大腿一拍。
哇地一声哭出来啊!
“哎哟,天老爷你睁睁眼,快收走这个忤逆不孝的小畜生吧!
可怜我一把年纪,居然还要被个小辈儿磋磨啊。
哇哇哇……
前前后后活了五十几年,我就没,没受过这个委屈呀!
被个小媳妇蛋子按在地上打,我,我我我,我不活了……
我还有啥脸活啊?”
又是试图撞墙又是试图上吊的,正经鸡飞狗跳好一通折腾。
惹得众人纷纷侧目,皆以探究怀疑的目光看着牧彤。
就想要验证下,老太太所说的到底是真是假。
最受老太太疼爱,平日里也表现得最为孝顺贴心的秦爱国甚至露胳膊挽袖子,想要挥拳揍牧彤给老娘出气。
被众人目光聚焦的牧彤惊愕瞪眼:“妈,你……
你咋胡说呢?
满咱们十里八村打听打听,谁,谁不知道我牧彤最是孝顺能干?
别说是儿媳妇对婆婆,就是闺女对亲妈,你就说说还有我这么尽心尽力的没?
洗衣叠被,做饭洗脚。
连早年的月事布,现在的尿罐子都是我打理。
不指望您能念我一分好,也……
也求你别往死里逼人行不行?
打婆婆这个罪名太重,我这小身板扛不起啊!”
演戏么?
谁还不会!
就回忆回忆跟丈夫无数次的生离死别,这眼泪自然而然就含在了眼圈儿,都不用掐大腿里子。
哼哼!
论受气,许愿者牧彤可是十里八乡都有名儿的。
之前的晕倒时间还历历在目,转身又被逼成这么梨花带雨什么的。
众人心里的天平啊,分分钟就倾斜到了牧彤这一边。
明里感叹,暗中唏嘘的,都在说媳妇难当,尤其是这无依无靠只能任由人揉圆搓扁的童养媳妇。
老太太还挂着助老儿子高升,顺利混上大队长宝座。
当然时时处处注意着,谨记着坏什么也不能坏了名声这一点。
见大家伙都对牧彤同情满满的,赶紧撸胳膊挽袖子的试图亮证据。
用一身伤痕,将那个不孝媳妇钉死在耻辱柱上!
结果……
伤痕肯定是没有什么伤痕的,只有数月不洗,黑黢黢臭烘烘犹如老树皮丑陋不堪的老胳膊老腿。
脏到叫人不忍直视。
偏她自己还毫无所觉般,只瞪着一双老眼惊呼:“这……
这不可能!
明明……”
“明明?
呵呵!
明明什么呢?”
牧彤凄然一笑,特别哀怨地打断了她的话头。
“明明我从来都拿您又当婆婆又当妈,打心眼里往外地孝敬着。
满十里八村遍数,就难找我这么勤劳又孝敬的媳妇。
说句不该说的,就过去的官宦老爷家那老封君,都不见得能享受到你这样的婆婆待遇。
可当啥呢?
不还一样捂不化你这颗冷硬石头心?
呵呵!
你人前人后的,总说把我当闺女待,可要是真有这份慈心,又……
又怎么会任由我像是路边小草似的,谁逮着都能肆意践踏下?”
牧彤目光锋利如刀,死死扼住秦老婆子的咽喉。
逼得她满心的我不是、我没有、真不是我干的,硬就半点开不了口。
只皱眉冷脸,不停地说我,我我我……
偏牧彤这儿还步步为营,不给她半点组织语言的机会。
只满面戚然,做心死如灰状。
“你?
你什么?
可快别说你疼我,爱我,当我是亲闺女这样的话儿了!
但凡还顾及十几年相处的丁点情谊,就请你赶紧的拍个电报叫秦建国回来。
是分是合的,好歹给我个痛快话。
别叫我这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苦熬苦盼苦等着!”
对!
成葫芦瘪葫芦的,给人家个痛快话儿。
别这么的占着茅坑不拉屎啊!
摄于秦家两兄弟的身份地位,有些个话,村民们不敢明目张胆地喊出来。
但那眼角眉梢之间的满满赞同,就已经如无声的巴掌般,一下下掴在秦老太太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