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要爬起来去找她,血气翻涌,重伤的身子咳出了血,一屋子的仆人慌了神,拼命拦着他。他连挥拳的气力都无,甚至丰叔都能轻易制服他。他没想到自己也有一天会除了大哭什么都做不了,而这大哭的权利,早在他幼时就被剥夺了。
他一直哭,嚎啕大哭,像荒山上被同伴遗弃的孤狼。充满了绝望。
月色上了树梢,又朝天空另一处沉去,朝阳在天际铺开金霞,斜斜的从窗棂透来,洒下一地生气。他呆滞的回头望着跪倒俯首的仆人们:“我是不是做了一场梦?”
这场梦。他要做多久?
他在她“死”掉的地方枯坐了半个月,他派人四处找她,他去了宣城,辞城,匡城,柔城……没有她,哪里都没有。
他心慌无助,悲凉痛恨。茫然的回望着踏过的河山江川,以后怎么办。
师父从宣城把他押回京城,他跪在了宗堂三日三夜。又是一场大病,烧的稀里糊涂。梦里全是她的剪影,笑吟吟的,泪蒙蒙的,傻乎乎的,贼兮兮的……
“我要更努力才行。不然我配不上你的,我知道你肯定喜欢我这样的想法。来,亲亲我。”
“我想死你了。想疯了,商主那些事情你先搁着好不好嘛,我特意推掉了一单生意,你一定要陪我出去逛逛。”
“我命不好,你命太好,我们两个一起就是互补,所以是天生绝配,你可不要嫌弃我,否则会遭天谴的。”
“我好怕,杨修夷,我怕我又要有离开你的念头,怎么办?”
“不行不行,我们不能这样子下去了,越陷越深我就糟了,还有半个月就要出阵了……”
“我矛盾吗,不啊,就算我矛盾也是你害的,哼。”
“杨修夷,我们会永永远远在一起的。”
……
永永远远,在一起。
他心神俱碎,颓然从梦里醒来,至此爱上醉生梦死,她的娇笑打骂,撒娇嗔怒在梦里仍是那么鲜活。
可是梦外呢,一日,两日,一月,两月,她彻底的人间蒸发了。
她师父生辰,他抱着无限的期待,煎熬般的苦守,就算她恨他,不肯见他,只要让他知道她还活着就好,可是没有,跟去年一样什么都没有。
她的生辰,飘着纷扬大雪,像他那颗冷寂霜冻的心。他一直在画她的肖像,她有双世界上最轻灵流转的眸子,谁都知道,就她不信,还觉得别人在揶揄戏谑。
他的生辰,万家烟花骤燃,庆贺新春,他提起筷子苦涩的吃着母亲的长寿面。长寿,短命,这也是她心里的重痛。
他二十岁的这一页如残烛枯花,惶惶翻过。
梅花谢尽的那一日,许久未曾露面的丰叔进来请辞,磕头跪首,欲前往青舟苑伺候老爷。年轻的男子如若未闻,静静躺着,待到老仆想重提一遍时,他清冷的声音低不可闻的响起:“理由。”
丰叔抬起头,是年轻男子的俊美侧颜,他连目光都懒于望来。
丰叔心下悲恸,重重磕首,语声哽咽:“少爷,对不起……”
男子唇角讥讽,眸色微眯,他知道丰叔背后站着他的母亲,却仍忍不住出言阴毒:“既然对不起,为何不以死谢罪。”
丰叔没有说话,良久,低声道:“我不忍少爷心伤,我死了,少爷会愧疚和自责,我宁可少爷恨着我。”
室内陷入沉默,像积雪覆住了碧玉铃铛,清冷,安静。男子闭上眼睛,最后冷冷道:“去吧。”
待老仆走到门口,他轻声开口:“那你也该知道,没了她我会多心伤。”
丰叔走下台阶,脚步靡靡,一下子像老掉十岁,最后一格玉阶时他颓然跌倒在地,几个丫鬟匆忙上去搀扶,被他轻轻推开。
如歌望着他,再望向紧合的房门,能让一身傲骨的少爷痴狂成这样的女人,会是怎么样的倾城绝代啊。
一日借着打扫的契机,她大胆的偷瞄了少爷书案上的画卷,顿时一愣,而后撇嘴。还不如自己好看呢。可是少爷将这女子画的真好,尤其是那双眼睛,虽然不大,却水灵动人,但也就这双眼睛好看了。如歌边想着。边抬头望向软榻上曲腿懒卧,轻捏着双生竹蝶的男子。风卷窗帘,淡香萦绕,他专注的清俊眉眼又叫她怦然心动了。
日子一晃又是两月,春暖花开,湖水潺湲。杨柳依依处,桃朵盛开。
万物皆在复苏,独独少爷仍是颓废酗酒,不问尘世。
如歌替他担忧,以为少爷会永远这样了。但是当拂云宗门上门求助时,他却出人意料的在第一时间答允,形同逃荒似的离开了杨府。
拂云宗门有大劫,劫难是什么,她一个丫鬟无从知晓,但是能让少爷恢复生气,她便从心底里开心。
可是,少爷再也没回来了。
一日。两日,一年,两年。她装作闲聊,不断打听着少爷的消息,终于从一个丫鬟嘴里听到了一些边缘:“你刚才说的该不会是四少爷吧,我听说守益大人这两年派了好些暗人过去呢,豆芽暗恋的邓和先生都去了。”
她点头:“哦,这样子啊。”肚子里却在悄悄抿笑。
终于再见到少爷。是在两个月前,时隔快三年了。少爷依旧玉树飒飒,落拓了一身沉稳。再无当年颓废。
同来的还有一位老者,据说是江湖上名声显赫的拂云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