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下几日皆在海上漂泊。
房间被落了困阵和护阵,那些少女日夜不歇,或坐或站在那盯着我,我每日还能睡觉,她们却只能发呆了。
清婵来找过我两回,我皆拒见,宋积来过不少次,不问自入,我大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视他无存。
窗外开始下雨,风也变大,整艘船沉浮海上,摇摇欲坠,半日后雨停了,天地漫着潮气,粘稠的很不舒服。
我一直坐在窗边,远处已能看到陆岛了,一路心煎焦灼,终是到了。
靠岸的地方天色很沉,晦云雾海,老者推门进来,清婵跟在身后,我没什么表情,起身走了出去。
我对夙云之泽四字毫无印象,或者曾听过但早已忘了,随他们穿过长滩后,视野没有因离开大海而变小,反之更为辽阔无垠。
这些人里很多人似也是第一次来这,皆发出了低声惊赞。
数千宽阔石板悬浮高空,石上雕刻日月星辰,沿着亘古轨迹缓缓而动,浩渺苍穹的云海里,十二座巨大高楼遥遥相立,气势雄伟,人立于前,渺如蜉蝣。
我双眉微敛,心中凭生一股悠远空旷。
一旁的老者轻叹:“这芸芸众生,短短数十载年华,悲欢有限,爱恨有限啊。”
“但是很多人有长生。”一个年龄与我相仿的女子接道。
“长生?何其容易。”老者道。
“不是快了么。”另一个男子有点兴奋的说道,“一旦化劫离了人间,不出五十年,叔父你就能冲至凝神一阶,若过了白元。你也能长生了!”
老者双目浮现向往,顿了顿,转头朝我望来:“月族长。”
我冷冷的看着他。
他一笑:“月家这千年来的所受之苦,要荒废了。”
“废在何处?”我道。
“五十年不够的,”宋积出声道,“要想将人间灵息恢复同千年前一样,至少需四百年。”
“何止四百。”我看着老者。“永远都不会。”
“永远?”
我抬眸望向云海,淡淡道:“人间如今不乏长生者,比之千年前的轻易。他们的修行极苦极难极艰,除却强大灵根,更有不可比拟的心智。而人间百姓,他们的所识也非千年之前了。他们明辨是非,绝不会再受人愚弄。更不容忍恶人行道。没了月家和化劫,还会有其他来替代,不论如何,你们所想的那一幕都不会再出现。”
“哈哈哈哈!”老者大笑。“你不觉得这话很愚昧么?”
“也许我已经看不到你的下场了,”我道,“但是你自己会看到的。到时候你就知道,愚昧的是谁了。”
似乎也是去年这几个月份。一日闲谈,沈云蓁问我沈老先生临终前的话,我提到了他那句善恶,然后我问沈云蓁信不信善恶因果,她所持态度与沈老先生一样。
后来我问师父,师父说为何不信善恶,善必压恶,正必胜邪,这是天道。
师父说这世上是有很多事都是善不得善果,恶继续为恶,甚至一些事,善恶都是难辨。可这些都为小恩小怨,纵观整个天下大局,所有一切都是向着光明所奔。暴君必被推翻,酷政不得善果,饥荒终有丰收,干旱终能沛霖,肆意杀人的年月早已石沉历史长河,如今律法建制,政清刑明,盛世昌平。也许还会有冤案,也许还是有暴君,可这些不是结局,而是过程。好比驰骋沙场的将士,化为白骨尘埃,却留给战争一场胜负。那些冤案和暴君亦如是,他们的存在,可以让世人更清楚的明辨是非,惩恶扬善。
云海苍茫翻滚,长达万里,望不到边,我心中却莫名掀起了壮阔豪情。
确然,浮生太短,可有些东西,譬如天地,岁月,日月星辰,汪洋大海,它们会一直存在,千年万年,亘古不灭,在这庞大浩渺的天地云象里,尘嚣中的钱财权势,福寿荣华全显得那般云淡风轻。
可还有些东西,此时此刻那么深邃而浓烈。
若我没有家仇血痕,没有双肩负担,我真想生出一双翅膀在这天地山河里无拘无束的遨游。
还有杨修夷,如若我能拥有长生,我就能和他永远在一起了。
“你在想什么?”宋积问道。
我看了他一眼,没有理会,回身朝前路走去,他们跟了上来。
沿着空旷古道而行,前边是一个敞阔广场,几百座巨大平滑的石碑林立其中,身后一个年轻男音问道:“叔父,你可曾来过这?”
老者道:“在这之前,此处已被封禁了八千多年。”
一直未说话的清婵忽道:“八千多年?”
老者停了下来,伸手轻抚一座石壁,目光崇高虔诚:“夙云之泽,我们先人当初在这随上神同魔君激战千年。上古折鸟一族,为东荒风神折丹之后,喜居扶桑,常食丹华,全族在此灰飞烟灭,无一生还。”他伸出手,如纱薄云穿过他的手指,“月族长,你有没有觉得,这里很孤寂清冷?”
我没有回答,他又道:“为什么月族长没问过我们,带你来这是为什么?”
“问了就能让你们不带我来了么?”我道。
他微顿,而后哈哈大笑,笑得尤为张狂,身边几个年岁略长的也跟着笑了。
笑了良久,老者停了下来,道:“我知道月族长应该已经猜到同化劫有关了,可你知道我为什么说你愚昧么?”
我冷眼看着他。
他笑道:“因为你说的那些长生者,如今大多被牵制在魔界,而你说的那些民智,很快就要自身难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