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但是兰谷,四周许多羌人都在向涂里琛点头,事实上,他们并不期望月歌的计策真能救下所有人,但他们都希望这位为他们操劳半生的族长能平安离开。
“族长,您先走吧,鱼鳍未断能入海,雁翅不折终南飞,只要您脱身,智一定不敢对我们动手!”
“族长,月歌之计虽有风险,可我们已到末路,您又何必为了我们这些负累舍去自家生机?”
有些老人妇女更道:“族长,您的心意我们明白,可我们这些老弱走不快,逃不远,只能拖累您,如今正可留下为您拖住追兵,万一智真要下杀手┉”
说到这儿,老人妇女们略一迟疑,那位方才向涂里琛微笑的老人忽从人群中走出,大声道:“族长,族中之人随您漂流多年,早知世道艰险,您此时也该痛定思痛,我族老弱难战难逃,岂能承您妇人之仁?若您此刻敢行断腕之事,正是英雄所为!想我羌族当年何等威望,族人百万,独霸西域,这数百年来虽因时势风云凋零不振,可国有改朝,族有盛衰,千年以来又有哪一族一国能保永世不衰,当年匈奴今日何在?昔日秦皇亦成枯骨,吾族今朝虽落魄草原,却要好过许多早已亡国灭种的王朝强族,吾族虽经动荡,但也长存至今,族长,这些年来您常常自责无能,不能使族人与辽人一般丰衣足食,您见族人苦能思己责,足见您胸襟,这正是老夫敬您之处,但您可知我等心意?”
这老人衣衫单薄,立于风中,却无瑟缩之意,反挺胸而言:“其实老夫也常自责,为何您贵为一族之长,却不能如世间诸侯霸主一般叱咤天地,享尽尊荣,反要累您为吾族处处俯首,求人垂怜?而我等为何却无能辅佐您称霸一方?您见族人受苦常扪心自责,而我等不能助您撑起祖业又该何地自容?您常说人生于世最惨之事莫过于生无栖身之处,死无葬身之地,但您可知汉人常言,‘主忧臣辱,主辱臣死。’一族难兴,又岂是您一人之责?您每次自责,可知我等心中汗颜?若老夫年壮,当携赴死之心与您并肩抗敌,可老朽无能,又有何颜牵累于您?族长,分兵之计可行,但月歌需随族长携族中孩童同行,单留我率老弱伤残断后即可,若今日分兵之计难成,辽人仍欲将我等弑尽而快,那老夫敢请族长一事!”
羌人们都又惊又奇的看着他,月歌认得这老人是族中长者,名鞔岢,平日寡言少语,少与人近,家人也都丧于流离生涯,羌族中多有这等孤苦老人,所以大家都以为他只是一位寻常老者,谁知今日听他说话才知他不但胸中见识极高,而且弥姜之性不输少年。
鞔岢回身看向一众族人,众人也在看着鞔岢,眼中都现出热切之色,举族同心,正是此时。
老人向族人点了点头,转身向涂里琛正容道:“请族长永忘吾族之仇,此生再勿言寻仇之事,族长,您从来只道自己无能使族人安宁,辜负老族长遗愿,但您可知我等更是负您,往日分您衣食,今日累您败战,身为羌人却不能为您分忧,今日若能以身救出族长与族中少年,老迈之躯死亦欣然!我等若死,老夫惟有一愿;请您与月歌携族中少年远离辽域,另辟天地,此后抛却苦闷,尽享生之欢趣,开枝散叶,为我羌族重燃薪火!”
鞔岢之言如一石激起千层浪,原本大家只想劝涂里琛听从月歌之计先走,可鞔岢这番话已激起他们决死救族之心,纷纷叫道:“鞔岢说得好!族长,您快带着月歌和孩子们走,您要为我羌族重燃薪火!”
“没错,存亡之刻正该如此,只要能保住您和族中少壮,我们死得其所,要是天幸辽军中计,我们这些老朽废物也算赚了┉”
洛狄等年轻少壮都听得动容,胸中一阵酸热,未想到族中的老人妇女竟有这等血性。
涂里琛沉重的目光从族人脸上一一看过,这些人里,有老人,有妇女,甚至还有年幼孩童,他们身上都带着战火劫余的痕迹,可他们脸上亦有着泥污和血迹掩不住的真诚,这样的真诚宛如许多年来对他的信任,至始至终,一成不变。
涂里琛嘴角一动,仿佛一笑,向着族人默默点头。
月歌见涂里琛这等神情,心里顿时一沉,她最知这倔犟男子的脾性,若他真肯答允先走,那他望着大家的神情本该是担忧和不舍,而这样的笑意┉
“都给我闭嘴!”一声大喝突然如雷暴起,果然,涂里琛已向众人怒喝道:“老子还没死,该怎么办由不得你们狗屁废话!”
喝声虽大,但涂里琛脸上并无怒意,两眼炯炯望着那些慨然求死的老弱妇人,吼一般大声道:“如果你们还当我是族长,那你们就给我记住,再也不要把自己当成是负累,你们也别说自己无能无力为战,只会拖累我,只要我活着一天,你们就永远是我的族人,在我身边,只有一起活一起死的家人,没有应该送死的老人妇人,你们也别说什么谁拖累谁的鸟话,就算真有什么拖累,那也是老子心甘情愿,求之不得!我这辈子没做过什么大事,也永远比不上我爹能耐,可有一点我从来不会输给他老人家,那就是我也和他一样,从不会仍下自己的族人!”
“族长,您┉”几名老人听得眼眶泛泪,正要说话,涂里琛已指着鞔岢道:“老叔!你刚才那番话说得有血性,可我涂里琛生就一副钻牛角尖的脾气,你这许多话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