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轩辕如夜这后半句话,本来在骨扎力身后垂首而立的秋意浓霍然抬头,几步从骨扎力身后走出,步履竟有些蹒跚,虽早知道,他的恩师临死前亦枪挑仇敌,却未想到,原来恩师也是这般,战至如此孤凉绝境。
“老兔崽子!”拓拔战怒不可遏,抄刀就冲了过去,要把轩辕如夜当场剁成肉泥。
轩辕如夜的左手已松开了白骨枪旗,他已无力气再抓举枪杆,枪旗的长锋贯穿过那名黑甲军咽喉,在那黑甲军尸体的僵硬支撑下,枪柄点地,在沙场上倾斜不倒,黑甲军咽喉的鲜血滴滴淌落,正染红了前胸的旗面,而轩辕如夜就这么静静的躺卧于大旗下,一仰首,就可看见旗帜飘扬。
枪旗高展,当然是好,但以这枪旗穿刺敌军,飘摇于沙场来结束,却也符合这白骨大旗的风采。
轩辕如夜就卧于飘摇的旗帜下,用残余的生命凝视着旗上白骨山河。
这是他一生的信念,实在是太庆幸,能在一生中无数次的抉择中,找到这个经风霜而不改的信念…
他是招了很多富家子弟入横冲都,其实,他的家世才是显贵,其实,他曾有过无数次重新抉择的机会,在那些机会中,他只要随性些,又何必活得半生颠沛,可他自己走上的这一步步抉择,也许才是真正的随性…
以他的家世,少年时,他本可以怒马鲜衣,和一群贵公子冶游风月,在乱世中追逐那声色犬马的销金岁月,可在踏青寻春路上,看到乱民流离时,他没有如那些贵介公子般在马背上嗤之以笑,也没有在春银钱,惹人哄抢,卖弄fēng_liú,他驻马停下,怔怔的看着那些衣衫褴褛的难民,无法想象,自己的华堂锦衣之外,还有这等人间疾苦,然后,他看见有一群年纪相仿的少年,穿着同样褴褛的衣衫,却欢笑如财倾半国,他们拿着整筐整筐的馒头,跑去给难民分发,带头一个小胖子,还跳着脚喊:“筐里面还有肉包子的,很大块的肉!”
于是,他笑了起来,也在大笑声中走了过去,一边走,一边解下身上所有的荷包,银囊,大声的喊:“肉包子不够,我去买!”
那一天的大笑举步,走出了他人生中的第一个抉择…
那一步,无比艰辛,可他却是大笑着迈出,所以这一步就注定了一生的无怨无悔…
以他的背景,年轻时,他也本可以出入朝堂,或富甲一方,或为一方高官,可他一步步踏上了风雨遮途的不归路,那样的不归,他以为,告别的只是纸醉金迷,得到的,却是太多的生而感动,于是,他成了默默无闻的江山卫中人,于是,他成了常年寄命狼烟的横冲都战将,每一次苦战,每一场劫难后,即使满身疲累伤痕,只要能一头躺倒在沙场上时,还能看着袍泽们相视一笑,他就清楚,自己没有选错脚下路,因为他笑的好生酣畅!
以他的本事,经历了半生烽火,君王陨落,重托相付,他又面临了另一个抉择,是自立为王,和中原诸侯一起逐鹿一场自己的天下梦,还是忍辱负重,去完成一个渺渺无望的守护梦,那个抉择面前,他还是没有丝毫犹豫的做出了抉择。
然后就是半生风雨,然后就是半生飘泊,有太多的人为了一声长笑追随他,老友忠源一直不明白,是不是他们太过幸运,总能遇见血性汉子,可他明白,那些人的抉择,其实和他一模一样,人生中,能有这好一场酣畅大笑,又有何憾?
即便,功败垂成…
即便,战死沙场…
大旗飘扬,旗帜一角轻轻拂过轩辕如夜的面庞,他凝视着旗角,让自己最好的视野停留在旗帜上,如游丝的声音从口中轻轻吟念:“成事虽在天,幸则,谋事在我,生护江山,死镇边,今朝魂归去…”
暴跳如雷的拓跋战冲到面前,钢刀高举,迎着闪亮刀锋,轩辕如夜展开笑颜:“且无憾……”
好酣畅的人生一笑,死又何憾?
这一生,他没有负他的君皇,没有负他的袍泽,更没有负了自己的此生年华。
是以,余声未袅,人瞑目。
八千横冲,至此尽绝。
那一道扬眉吐气的浩然,在血与骨中长飘于野。
那一股君陨依然在的守护忠魂,也许悲凉,却是可在这世间朔望千年的不灭传说。
对决百万雄兵的沙场,也就是这八千男子,一直在峥嵘冲杀,生时一往无前,至死,八千遗尸都散落在直冲敌纛的血路上,竟也无一向后,
“老子把你碎尸万段!”拓拔战往四周看了一眼,沙场上的场景令他愤霾更盛,举刀就向轩辕如夜的尸体剁去。
“主公!”一道身影突然从后追上,只见秋意浓拦在拓拔战刀下,扑通跪倒在地,急求道:“主公,轩辕如夜这等劲敌,就算是死,也不该妄加折辱,更不该被一名小卒恣意侮辱,请主公赐他全尸,若将他碎尸万段,一旦传扬出去,突然有损主公名声…”
“你以为你家主公今日丢的脸还不够大吗?小秋,你真是在顾念你家主公的颜面才向我下跪么?”拓拔战暴跳如雷,险些就要一脚把爱将给踹开,他手中刀点指着轩辕如夜,口中怒喝:“还不是这个该千刀万剐的老狗,故意提起你师父的名字,这才让你为之伤怀的,是不是?”
“主公…”秋意浓没有辩解,只跪倒在拓拔战面前,一个头磕倒在地。
“主公!”巨灵将军骨扎力生怕主公怒极下伤了秋意浓,也大步跑了过来,抢在拓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