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沉钟跟姚颖的会晤“和平”散场,苏蔷这边的情况却不太好。
下午四点半,苏蔷在家里收拾自己的东西时,陈佩云回来了。
“咦,蔷蔷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陈佩云不算什么坏母亲,她既没虐待过苏蔷,也很少责骂苏蔷什么,对于这个听话懂事的女儿,她只是习惯性有些忽略,目光主要放在了会哭爱闹的儿子苏辰哲身上。
这点,苏蔷客观上也可以理解。
当初陈佩云和苏文兵结婚的时候,小两口是早婚,还没到法定年龄,结婚证是改了出生年月日才领的证。
少年夫妻多半都是跟着公公婆婆过,而苏蔷的奶奶王琳是个典型的重男轻女的主儿,八十年代末期九十年代初是小城和农村抓计划生育最严格的时候,因为头胎是丫头,王琳没少夹在苏文兵和陈佩云中间闹腾。
也许放在十年后,大家都想着生闺女,觉得闺女是贴心小棉袄。但在九十年代里,有儿子才能领补贴分宅基地,这么说来,老太太的想法苏蔷也能理解。
只是,理解不等于赞同,不等于苏蔷心甘情愿做那个被忽视的人。
人们总是强调着公平、公平,可恰恰,这是人类社会里最缺乏的东西。
人和人之间生来就是不公平的。
每个人基因里带来的高矮胖瘦、美丑康疾不一样,漂亮听话的孩子从小得到的东西也不一样,苏蔷不想去跟世人讲个什么大道理,她想说的是,她也希望能得到疼爱。
但很遗憾,虽然重来了一次,陈佩云的想法和做法仍旧是前世的那个陈佩云。
在苏蔷看似轻描淡写实则暗含期冀说“身体不舒服早点回来了”时,陈佩云连头都没转过来,径直走进了厨房开始准备晚饭。
苏蔷看着陈佩云的背影,张了张嘴,想跟陈佩云说点什么。
她想告诉陈陈佩云,她是重生的,上辈子他们家发财了,日子过得很好,这辈子她也会努力给他们一个更好的生活环境;
亦或者是她心口不适以后可能会引发心衰、青年早逝,陈佩云应该多关心关心她;
再不然也是,妈,你别忙活了放着我来……
可所有所有的话,在绝对沉默的空间里悄然流逝,苏蔷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转过身离开了厨房。
不是因为苏蔷没良心不孝顺,而是她深知,重生这种事且不说可不可信,就算是真的,也只会让陈佩云将所有的希望压在自己身上。
苏蔷以前一直都对自己说,父母是生她养她的父母,即便他们没有像其他父母那样,给自己多好的经济基础,给自己多幸福的家庭环境,可自己毕竟手脚健全头脑聪明,靠自己努力去赚就行了。可是,她死后的那些画面——那些互相推诿的画面就像一根刺扎在了自己的心里,让在这个家挣扎了二十多年的苏蔷只想逃避。
她是个人,只是个普通人,会累的。
苏蔷用力地捏着自己的左手食指,她上楼把自己瘫倒在小床上,看着老式的铁栅栏木窗户,微微合上了眼。
这次合眼,苏蔷做了个梦,梦到了小时候。
梦里,苏文兵和陈佩云又在吵架,而她,小小的身子倚在门框上,忐忑而惊恐地看着苏文兵和陈佩云打在了一起。
怕……
我怕。
躺在床上的苏蔷微微晃动着,紧闭的双眼睫毛微颤,她的手无意识地抓着身下的床单,那个小小的她在尖叫,尝试着让父母不再动手。
不。
没用的。
不管叫多少次,不管哭得有多厉害,那两人之间的争吵都不会因此停下。
小时候的苏蔷什么都不懂,但她曾无比地希望父母能够分开。
她曾在零二年的三八节的时候写信给陈佩云,希望她和苏文兵离婚;也曾在零三年小升初的那个夏天,做好了苏文兵会给她找个后妈的准备;更曾在零六年中考的时候,跟陈佩云说以后她会养她。
苏蔷的心里藏了很多很多的不安定,而这些她不敢、不想更不能对任何人说。上辈子因为这些事她还得了重度抑郁,在创业最艰难的时候,差点就精神崩溃选择自杀。而她上辈子之所以不认可何成威反而对陆沉钟暗生情愫,就是因为陆沉钟是她遇到的所有人里,唯一一个给她踏踏实实的安全感的人。
饮鸩止渴。
她明知道自己和陆沉钟之间有着遥远的距离,可还是忍不住撩了他。
我怕……
苏蔷的梦一个接着一个,有些被遗忘的细节在梦里重现。
她还记得,她和陆沉钟在一起的第二夜,陆沉钟搂着她轻抚着她的背哄她入睡时,状似无意地说“昨晚你睡得不好,我这样安抚了你一晚上”,她瞬间扑进她怀里泪流满面的画面。
真正爱你的人,会照顾你的每一个小细节。
苏蔷一向择床、浅眠又容易失眠,而安定之类的药物又容易成瘾,好多次出差她都是躺在酒店的床上用手机办公到彻底撑不住才睡过去,现在想想,跟陆沉钟在一起的那几天,是上辈子她成年后睡得最轻松的觉。
陆沉钟。
是她的安眠药。
苏蔷的梦里反复地出现着那个矜持又略微羞涩的脸,那人的笑意并不明显,眼底的温柔却一次次地包裹住苏蔷,让她彻底沉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