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如此,凉鸿也断不会派遣得力干将。”桓恪慢慢悠悠,面色无异:“韦子护若胜,凉鸿可纳入饶鲁版图,自然乐见其成;可其失败可能却大,何况这般心神已乱之臣,国难用也。凉鸿便无理由为其投入大量兵力与胡汝对峙。眼下三国局势彼此制衡,轻易不可生变,这等一触即发,却难得平稳之态于凉鸿发展再有利不过。此前接受韦子护称臣,也只因是有利无弊,何乐不为。我军攻破饶鲁斩杀韦子护,不过早晚之事。”
桓恪近来总易出冷汗,体温也似比从前高,更令我害怕的是庄就庸诊脉道桓恪脉搏频微,纵开了药方,我也时刻督促他按时按量饮服,此症状也总不见缓解。桓恪反来安慰我,道是因近期攻打饶鲁,心思紧切难免焦虑,待此战解决立时便会健康无虞。他面容上确是一副无碍模样,常日间与人交谈,在军营中指点兵卒与之过招时也似乎一如往常,但眉间疲惫却日渐难掩。那双总是盈满星辰的眼眸,银河也不再璀璨流动。
我如何能够放心,劝桓恪莫要再用空迹,他只是骄傲道自己不曾娇弱至此,更何况此剑是我所赠,定要时刻将这心意佩在身边。劝他可适当分配些事务交由铸丰等一并处理,他却道此战重要,郭川尚且事必躬亲,他必得身先士卒,方可向桓钧烈与桓评,及一众归桑朝臣表露诚意,以便日后便宜行事。他是为我未来铺垫准备,心中自有一股倔强,我劝勉不得,更无法生硬阻止,只得希冀能或多或少帮他些许,捧着兵书勉强阅读,日日常伴于他身侧,为他聊抒心怀,排解压力。
因情势特殊,桓恪生辰再无去年那般热闹。若非我红着脸主动亲吻,他自己甚至都已忘记此事,倒是比上回更添惊喜,只是我瞧着却有些心酸。
以后的每个生辰,都这样陪着他吧。
三月,凉鸿荀州刺史郎羡受命前来救助韦子护,却在行至广固边城时临阵退缩,畏惧胡汝不敢前进。恰逢段昂带军攻打饶鲁县城鹃南,郎羡遂于半路伏击,砍杀段昂,将其首级带回凉鸿复命。韦子护自此沦为凉鸿弃子,再无路可走。不久饶鲁城内路人相食,无以为守。韦子护全军出战,被桓恪围攻击败,单骑逃回城中。五月,韦子护计穷,只得出降。至此,这场旷日持久的战役终于落幕终结。
当夜桓恪便修书一封,向胡汝朝廷回报战事结果,歇息时辰稍晚,次日晨起我见他未醒,便吩咐旁人勿搅他难得安眠。随铸丰步入主帅营帐,正见韦子护跪于地上,双手平放于膝,平静自然。心头莫名一阵不安,此刻犹疑更甚,我甫欲发问,郭川却先行开口,厉声呵斥:“韦子护!你既自愿请降,为何不抬头看着本将!是自知罪孽深重对不起饶鲁百姓,还是仍旧心有怨忿,心怀鬼胎!”
韦子护仍未动弹。我几乎要怀疑他是耳聋才听不到郭川这般高声呼喝,耳边却突兀响起隐忍呜咽。
是韦子护。他极小幅度的颤抖起来,双手紧握成拳,手背青筋暴起,极力忍耐。心间忽地腾起一丝不忍。走到如今,他也算众叛亲离,待向百姓请罪后便再无活命可能。我敛了目光听郭川冷哼不屑:“现下自怨自艾所作所为,可知为时已晚!你若不重蹈你父亲覆辙,在定山中安安分分关押几年,说不定还有赦命机会。可此情此景……你哭什么?!”
垂着头抽噎声更甚,我望着韦子护起伏背脊,猛然醒悟,也不顾掀翻了茶盏,几步奔到韦子护身前掰起他头颅,见到他脸庞那一刻几乎要失控:“你笑什么?!韦子护你笑什么?!”
他不是在哭,而是在尽力忍住狂笑。
铸丰忙拉开我,拧眉冲他呵止。郭川起身走近,同样不解其意。勉强停住笑意,韦子护抬头,眼眸充血,得意非凡:“怎不见平州王,神勇将军桓恪啊?”
我脑中嗡然一声,冷汗直下。“是不是觉得自己呼吸不顺,力量不足,回房歇息去了?哈哈哈——”韦子护癫狂大笑:“再不回去看看恐怕就只能见到一具死尸了!同我父亲一般,慢慢冷却的温热死尸……”
“……是你,是你做的……是因为你!”最畏惧的噩梦成真,我猛然扑将上去,恨不得将韦子护生吞活剥。郭川等忙用力制住我,怒问道:“你又不在军中,如何……有奸细!”
“庄就庸……”我浑浑噩噩,自言自语:“是庄就庸,不然澄廓不会……”一阵心痛入骨,我捂住胸口不支倒地。铸丰慌张扶住我,韦子护仰天大笑,片刻狠毒道:“只可惜桓恪不听庄就庸所言,仍瞒着你用那破剑出战。否则厮杀时他骤一拔剑并不趁手,普通剑器又不抵那剑一分,我当场便能将他斩杀马下!然后告诉你——”他嗜血般望着我轻蔑一笑,“是你害死了自己的夫君,是你亲手害了他!如同当年,是因我之故,父亲才被俘被杀……”
身遭郭川与铸丰的怒意,韦子护的心如死灰的嘲笑,还有不知谁抽出的尖刀寒光刺目……这些都已不重要了。我缓缓起身,跌跌撞撞的朝外走,充耳不闻韦子护的惨呼,满是恶意与快感的一句“你们救不了他”却直刺耳膜。
“救不了……不可能……”癫狂的那个成了我,置之不理铸丰的呼喊,我疾奔到帐外却直撞上庄就庸,罪魁祸首如韦子护一般平静。
“是什么毒,你给澄廓下了什么毒!”我扯住庄就庸衣襟,眼眸充血,旋即奇异的冷静下来,渐勾起一抹陌生残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