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怔然良久,望着眼前冷厉陌生的少年一半漠然一半隐然的眉眼,许久攒出一个笑容:“我是拂檀啊,澄廓……”
声音不可遏制的抖起来,我缓缓跪坐到床边,紧紧握住他冰凉双手:“你别急,慢慢想想……”
“……拂檀……”叹息般说出这二字,桓恪紧皱眉目,良久喟叹,再看来已是目光柔情,浅含一丝担忧:“是我歇了许久,一时间未缓过神来。”他抬手抚上我鬓发:“夜里是有些凉。今年秋天到的似乎格外早呢。”
不知怎地心头骤然酸涩,我垂了头半句话也说不得,只能生硬点头,努力逼回眼底灼热。彼此静默片刻,我方欲说些旁事缓和情绪,桓恪却轻声:“你我相识许久,似乎还从未真正交心相谈过。此刻良辰,不若彻夜闲聊打发时光,如何?”
照他如今这般身心俱疲,哪里还有余力与我闲谈。心知他是欲借此安抚,我摇头未语,桓恪却已轻笑:“若论起与你相逢因由,确是绕不过宗政煦。纵我与他接触时日不短,却自觉尚未看清此人一半心思。拂檀如何评他?”
“……怎地突然问起他来?”我怔了怔,望着桓恪平和面容,听他轻嗽一声。当真垂了眸细想一番,我斟酌开口:“大抵……似万丈渊薮,站在崖边便觉深不可测,若失足落下更将永无止尽。他虽似事事顺意,旁人趋之若鹜、求之不得之事与物,他俱可云淡风轻、手到擒来,但在背后几番辛苦计量,恐只他自知自明。”
桓恪显出若有所思神色,我眼见他隐在暗处随之黯然的眉目,突然有些醒悟他此问用意。毕竟宗政煦之于他便如祁连衣之于我,这般心绪多少恰似。
想来也是因身子虚弱连致神思繁杂,我不愿桓恪劳神,伸手为他掖掖被角:“然而照我想来,这般活着纵使面上光鲜,却着实太累了些。倒不如高卧东山,漱石枕流,赏尽清明辽阔之景,才算不负此生。”
定定望我许久,桓恪探身握住我的手,笑叹:“当初真是太傻,未在初见时便劫了你来胡汝。后还总想着初遇不佳只恐被你厌恶,此时再思,却是白白浪费了许多时光。”
我忍俊不禁,伏低些偎在他手心中,听他沉声:“不过纵使真是那般,我依旧会觉相伴辰光短。只恨不是仙人,不得长伴于你身侧。”
他今晚如何总是惹我哭。吸了吸鼻子,我佯恼:“油嘴滑舌,胡思乱想,可是睡蒙了不成?”桓恪只是浅笑,我收些心思又道:“病楚伤痛从来人之常情,此番也不过是一座小山,不多时便能翻越。赵大人精通医术正往饶鲁赶来,你且安心……”说着脑中似有一念闪过,我微微愣住,桓恪不解:“拂檀?”
“我……方才说什么?”那念头极为重要,如暗夜中骤闪过的一道光,我情不自禁抓住桓恪臂膀,急道:“澄廓,我方才说什么?”
愣了愣神,桓恪安抚将我手握紧些:“可是在想病痛伤楚乃是常情这句?为免我忧心特把生死二字略去不提……”“就是这个!”我激动难言,语无伦次:“生老病死乃人之常情,无生无死便是仙字啊!那十二个字不是空穴来风,是暗藏玄机……”
我又惊又喜,不自觉掉下泪来,扣住桓恪为我拭泪的手只能不住重复“太好了”三字。便立时寻来铸丰,要他将那十二字谜题抄录多份,只做平常玩笑询问旁人。而我再欲思索解答,却是绞尽脑汁也不得分毫了。万幸广旗飞鸽传书,道赵厚幽本需自邢州前往归桑述职,两人恰在途中相逢,不日便可抵达饶鲁。我搁下薄薄信纸默叹,抬眼间面色如常,直望跪伏于地的一众医士。
“这几日有劳各位辛苦。”缓缓而言,我示意怀延将已备好的钱袋分发下去。“这点东西,只当一丝心意,还望各位笑纳。”
“王妃客气了。”诚惶诚恐垂首接过,有人欲言又止,我执起茶盏不疾不徐的饮一口,语气平和:“此前已同各位说明,需各位诊脉断病之人身份尊贵,轻易不得窥探私事。是以才将帘幕遮下,以便几位判断。各位都是城中百姓交口称赞的医科圣手,想来所言无误。只是未防万一,请几位亲自抓药熬制,一式两份。”
怀延投来疑惑目光,我只做不知,平淡继续:“一份,由我先行试药。此后若无他症,军中弟兄自会安全护送各位回府。”
“……王妃,是药三分毒呐,您若身无大碍而贸然饮药,恐对身子无益啊。”一年老医者巍巍劝说,我浅笑化去铸丰的不认同:“不过补药,无伤大雅。且各位也道治病之材料俱是温和之物,既不需以毒攻毒,则便不需忧心。”
“王妃……”“好了。”止了铸丰再按捺不住的唤声,我起身,盈盈得体轻笑:“今日便是向各位表达感谢之意的。回至房中有一段路程,我便不送各位了。只是一点。”步下石阶,我悠然立在众人身前,低声似耳语:“繁鸟萃棘,慎终承始。此处乃是军营,许多要事乃国之机密,断不容居心叵测之徒妄自猜测。何事可言,何事不可言,何事绝不能妄言……几位应懂祸从口出,患从口入之理。想来不必我多费口舌。”
如履薄冰,战战兢兢,几人叩首应是:“草民明白。”
待慌慌张张的起身离开,侧耳听得他们声音消失,我轻轻颔首,示意怀延跟上。铸丰早已闷坏了,急切开口,无谓劝止:“王妃!这几人所诊将军病情大同小异,应不会有误,王妃实在无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