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评。”冷笑一声,我不忿道:“除却自身,在他眼中,天下诸人皆为司马昭。”又忧心道:“桓钧烈如何表态?”
“胡汝皇帝道平州王忠心可鉴,他自知晓,不许朝臣再妄议此事。只是平州王府中那位从顺公主,却一再被后宫太皇太后召入宫中问安。”
宗政煦举杯浅抿,我却无心再去睬茶:“桓钧烈相信澄廓确是万幸。只是此事到底令太皇太后心中有了疑影,更使她对澄廓心生芥蒂。频频召见娓公主,分明是在威胁澄廓。”
恨恨却无奈,我颦眉间迎上宗政煦眼眸,其中情愫复杂。他片刻垂了眼睑:“摄政王不日又进书胡汝皇帝,道后宫不可干政之风自从古起,今朝也应继从古训,不应逾矩。言语间虽未明提,却是在说太皇太后无疑。”
“既弹劾澄廓,又得罪太皇太后,桓评到底要做什么?”心生不解,我垂头望着余香渐散的茶,突然记起桓恪那封信件。恍然抬头撞入宗政煦眸中,我忽视他眼底那抹不自然,急急问道:“大鸿胪可知,桓评原本是否是胡汝旧都朝龙人士?”
“胡汝旧都朝龙?”蹙眉思索,宗政煦片刻摇头:“不敢确认。但胡汝迁都归桑应是约二十年前,此前胡汝皇族中人应当俱是在朝龙生活。”
二十年前。因此,生老病死,喜怒哀乐,凡此种种,俱在朝龙。桓恪曾说胡汝迁都归桑是为与凉鸿对峙,此举应是胡汝先帝为之,为国之大计,太皇太后也必是认同……如此……
放松浅笑,我端起茶盏饮尽温茶,看着宗政煦轻笑:“胡汝之事,已成定局。大鸿胪不必忧心。”
秋风瑟瑟渐起,身后朗朗修竹脆叶清唱,掩了宗政煦极小问句。见我询问目光只是摇头,宗政煦缓了动作拿起茶盏,吹了吹早已凉尽的茶水。他又显出重逢那日的疲惫来。只是这次更加不加掩饰。
敛了目光,我轻声:“大鸿胪若无旁事,便早些回府歇息罢。近来事务繁杂,难免力不从心。”
“怎能此刻便走,正事还尚未提呢。”暗处却悠悠踱出一人,语意凉薄,与我对视间挑眉一笑。宗政煦已起身转身:“微臣见过三皇子殿下。”
“大鸿胪快请起。”虚扶宗政煦,孟烨寒走近,与我异口同声:“皇妹。”“三皇兄。”
扬声唤了殿内箺笙再上一盏茶,我回眸看孟烨寒与宗政煦彼此对望,暗中交流。良久,宗政煦方下定决心般看向我:“……月穆。今日煦来拜访,原不是为胡汝平州王之事。而是为……月穆易换身份,前往凉鸿之计划。”
“哦?”我瞅悠然饮茶的孟烨寒一眼:“大鸿胪与三皇兄已有妙计了?”
莫测嗤笑,孟烨寒不语,宗政煦竟有些踌躇。我心生奇怪,以为他有所顾虑,因而当先道:“大鸿胪可是有何难言之隐?若此举会损害大鸿胪利益,另想他法便是。”
隐了一只手到桌下,宗政煦面色须臾转而平静:“多谢月穆关怀。此事不过是为月穆日后行事便利而行的方便,于煦而言无丝毫损害。但于月穆而言……”
他抬头,眸色沉沉似渊:“若成泛夜大鸿胪夫人,只恐心间难安。”
梧桐叶落,芭蕉垂泪,身后竹涛叶败枝枯,潦倒湮灭。余光骤闪过一抹刺目的、妖冶的红,我极力忍耐着不抚护住那对红莲耳坠。那红光似化作一柄利刃刺进心间,我勉强深深呼吸,抑制住哪怕一丝颤抖。
“宗政丞相与大鸿胪之权势……三国皆知。”虚虚浮浮,缥缈如烟,原来是我在说话:“泛夜嫡长帝姬身份或许可臆造,宗政丞相的儿媳,宗政公子的夫人却绝不会是凡胎俗骨,巴高望上。三皇兄与大鸿胪思虑周全,令舟佩服。”
恍惚起身,我嘴角甚而可能仍有一缕得体微笑:“此法确乃上策。令舟理无异议,但恐——”
双拳紧攥,隐在袖中,疼痛入骨,不及心头万一:“——情有异心。二位若欲准备,请便着手。只是这几日,令舟只恐身子不爽,招待不周。三皇兄,大鸿胪,不必再多余前来林风殿了。”
再不能多一秒无谓停留。我转身,顾不得孟烨寒是否冷嘲热讽,顾不得宗政煦如何欲言又止,顾不得箺笙从殿内迎将出来,满目惊讶担忧。房门沉重,镂花精巧,翠筠敲竹,玉石温凉。背倚着门扇滑落到地面,我紧紧捂住双耳,死死护住红莲,仿佛隔绝世间一切纷扰压抑。
“澄廓……”喃喃出这名字的瞬间眼泪便落下,我听着这刻骨铭心在胸腔内回荡流连,一遍遍不知疲倦:“澄廓……澄廓……”
书案之上,那封书信静静铺展,冷眼旁观。
起身呵手封题处,却到鸳鸯两字冰。
这般将自己关在房中,不吃不喝,不眠不休,两日两夜。第三日凌晨,房门终于在箺笙不住的哀求叩应中开启。我捧着一封信笺,视若珍宝,恋恋不舍:“这封信,你帮我寻到大鸿胪,托他送予澄廓。”
“澄廓?”箺笙不解,我也不理会,自顾自徐徐继续:“要那信使对澄廓说,千般心绪,万般血泪,翌晨殊途,何去何从……我等他,听他……”
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明镜是他,高树是他,于我而言,人间也唯有他。昏沉梦中,忽见灯下万里故人,归来对影,口不能言,心下快活自省;却又见双鸳池沼,南北小桡,梯横画阁黄昏,斜月帘栊,东风不归。此信一去,落花寂寂委青苔,沉恨细思,寂寞寥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