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信医院。
距离6翊的手术已经过去了一天,重症监护室他们进不去,只能在外面等。
而6翊一直没有醒过来。
“小七,这里有我们在,你跟小江还是早点回去休息。熬了一天一夜,你妈得多着急。”谭国军说道,他的双眼明明也熬红了。
谭璇跟江彦丞坐在一起,她不走,江彦丞也不走,寸步不离地跟着她,也不表态,等她说话。
谭国军揉着太阳穴,叹气:“不管是6放的丧礼,还是对6翊的照顾,我和你三伯母是不可能不管的,小七你守在这里也没用,这事儿怎么算也到不了你头上。三伯父替你六姐向你道歉,你有权利过你的日子……”
谭国军说着,看了江彦丞一眼,淡淡道:“何况现在老爷子对小江的事比较在意,你们俩还是得回去一趟,该说清楚的说清楚。就这么耗着,对谁也不好。出了问题早点解决,这才对。”
谭国军说话都已经没什么力气了,谭菲惹出的祸事,最后还是由父母来买单,哪怕6放是因为要开车撞死谭菲,才导致他自己的脑死亡。
事情已经生,躲不过,就担着,逃避是不行的。
谭璇废得差不多了,从八号她在颁奖典礼上遁逃、住院,到十二号爷爷的生日,昔日的一切都被打乱重来,她自以为明白的,其实全被蒙在鼓里,她自以为放下的种种过去,原来有着完全不同的注解。
这一生,谁能活得轻松自在?当6翊醒过来之后,他会不会……
手上忽然传来力道,谭璇低头一看,是江彦丞握紧了她的手,这个男人明明已经自身难保,却还放任她去关切她的前任。
昨晚从度假村的医务室出来,她就已经问过了江彦丞,她不省人事的时候生了什么,为什么奶奶说江彦丞是“乱七八糟的人”,连妈妈都说他们得离婚。
江彦丞当时跟她描述了休息室里的情况,还提了永宁白家,这是一个对谭璇来说完全陌生的名字。
因为这个永宁白家,家人都觉得江彦丞不干不净,甚至会威胁到谭家自身,必须在她跟江彦丞结婚的事情没有闹大之前,趁早一刀两断。
当时,谭璇苦笑:“我们家的状况你也已经看到了,其实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和谐,江十一你呢,被我的家人骂成那样,还要赔笑,笑得跟哭似的。有时候我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有什么好,值得你一而再地委曲求全。”
江彦丞的声音沉下来:“宝宝……”
“你先听我说完。”谭璇打断他,她整个人都笼罩在阴云中,即便湖光山色如画,远山白雪皎洁,她也无心欣赏。
“你一个人就算从前吃过很多苦,但也熬出头了,现在的你很有钱,有品位,懂生活,也会照顾人,长得也好看,你样样都不差,本可以拥有更好的、能让你更轻松愉悦的另一半,对吗?要是你的家人也那样骂我、让我滚,我恐怕已经放弃了,尊严这东西,对我来说,挺重要的。对你来说,也应该很重要啊。你为了回到锦城,做了那么多的努力,就为了今天站在这里挨我全家的骂?就为了我这样一个人?”谭璇整个人都很冷静,一句一句清清楚楚地分析着她和他之间的不平等。
从头到尾,她从来不是情爱里自信的那一个。
是江彦丞的偏爱,让她有了自信。
她像个被陌生的手掌捧住的公主,总是充满怀疑地想,他会永远爱我吗?我值得被爱吗?我又有什么好?
谭家又有什么了不起呢?还不是一日三餐、工作生活,但这是她的家庭、她的出身,即便经过了谭菲的种种算计和折腾,她依然无法抛却。
她不可能跟家里一刀两断,但江彦丞可以和她一刀两断。
“江彦丞,我们结婚是因为契约,我当时应该像个傻缺,把你拖下了水,你陪着
我一直疯到了今天。现在,我想给你最后一次重新选择的机会,当你的尊严因为我被踩在脚底下,你的所有长处我的家人都不在意,你过得又苦又累,还不敢开口反驳一句,请问,你要跟我离婚吗?”谭璇终于仰头看向江彦丞,她的眼神还带着笑,语气却很认真,不是开玩笑。
冬夜的风刺骨,江彦丞斜倚在墙上,他整个人跟暗夜融为了一体,从谭璇不让他说话起,他便开始抽烟,眼眸低垂,不辨喜怒。
等谭璇说出“离婚”两个字,江彦丞的手终于抖了一下,他抬眸看向她,声音是哑的:“江太太,我们说好的,永远不离婚。”
他总是在这种时候充满戒备,像是被人攻击时的防备姿态,整个人都冷了下来,他说:“很遗憾,江太太,即便我们是夫妻,但我也不得不说明,你不是我,你不会知道我从你的身上得到的、远比我给你的多得多。说到底我是一个商人,我比你想象中的更奸猾,这么多年,从来不做赔本的买卖。所以,你不需要考虑我的尊严有没有扫地,更不需要考虑我是不是能拥有更好的、让我轻松愉悦的另一半。你怎么知道我要的是什么样的另一半?我只希望你考虑,你爱不爱我……”
江彦丞这个人骨子里其实很疏离,跟自己的妻子说话,谈及重要的事情时,也每每是这个调调,让人觉得他不可亲近,异常见外。
他还喜欢用一些贬义词形容自己,比如说“奸猾”,再比如说,反问的口气让人很想打他。
谭璇听他生硬地说完一大段话,忽然觉得头疼,不由地后退了一步,按住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