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如年后李四伤人一案。
李四走在大街上,没提防街边面摊放的扁担,一下子绊倒在地,跌了个鼻青脸肿,众人哄然大笑。那李四是个恶棍,岂能受这闲气,羞怒间掏出匕首来,冲着笑得最大声儿的闲汉就是一刀!刀子捅在肚子上,闲汉倒地血流不止。众人愤怒间合力将他扭送衙门,包大人升堂审讯。当街行凶,无理伤人,这案子更是简单,李四也是无话可说,低下头准备认罪了。不料包大人一肚子奇思妙想层出不穷,少时问明原由,宣判如下:“闲汉某某,因口出讥笑之声,招致腹中一刀,属咎由自取,医药费自理;嫌犯李四,虽持刀伤人,但念其被扁担绊倒在前,受人嘲笑羞辱在后,情有可原,无罪释放;面摊老板摆放扁担位置失当,伏下隐患,实乃本案发起之端,罚银十两,仗刑二十!”此言一出,堂上一众人有喜有悲有惊讶,或笑或哭或叹息,不必一一细表。
如此断了几十案,谁还敢来打官司?百姓寻常吃亏受气只得忍了,若有重大冤屈也是思量再三,慎之又慎。包大人空负一身才学,却落个无案可审,心中也是十分郁闷。其实他为人也不甚恶,只是一味穷究道理钻牛角尖儿,这才落了下乘。作为一方父母官,道理自然要详思,但须知道理之上又有情理义理,再上更有公理天理,是要全盘思虑,失之便为庸官,而庸官祸害一方,实不下于凶官贪官。
难得难得,难得这回有的看,众位百姓自是纷纷前来捧场了。
且看,今日包青天遇了薛好汉,这案断得如何!
少时大堂侧门涌出一干衙役,为首二人,一个身材魁梧紫膛面庞,乃是班头毛莽。另一个身形修长,面皮白净,正是副班头何明达。众衙役分列两侧肃然而立,一役击堂鼓三声,众衙役沉声大喝:“威——伍——”大堂里顿时气势凛然,肃穆庄重。小方子见势不妙,一缩身子从太师椅溜下来:“哇!威风!神气!”
又过片刻,缓缓踱出一人,施施然坐在桌案之前,正是知州大人包清驾到。包知州身穿绣禽官服,头顶双翅乌纱,五绺长须,道貌岸然。连续多日无案可审,包大人闲得身上都要长毛儿了,今日乍得贵客心下颇为欣喜,抖擞精神喝道:“堂下何人?”
薛万里道:“薛万里。”
小方子道:“小方子。”
包清见这一大一小神情懒散言语无状,心中不觉有气,怒喝道:“不成体统!为何见了本官,不行跪拜?”薛万里笑道:“薛某上跪天,下跪地,中间跪父母祖宗,不相干的物事一概不跪!”小方子没他会讲,只回了三个字:“不乐意!”包清大怒,抓了一签掷于堂下,大喝一声:“大胆刁民!杖刑三十!”
语落四人出列,齐齐呐喊一声,抡起大棒向二人打去。薛万里身形忽动,片刻又回原地,仍是负手而立。众人只觉眼前一花,再看四人于堂前倒地翻滚哀号,棍棒四散而落!眼见这人身手如此迅猛凌厉,一众衙役无不脸上变色惊竦难言,惟有何明达心下暗喜:“还是本班头聪明有眼力,不像这几个废物,哼!不知死活。”包清又惊又怒,又抓一签掷下,大吼道:“打!再打!”众差人又不是傻子,见状怎肯再上前送死,只举着棍棒口中呼喝:“打!打!好恶人!打打打!”
脚下生根,不动半分。
一时僵持不下,场面有些尴尬。望见包大人眉头紧皱,何明达赶忙上前解忧,附耳低声道:“大人,审案要紧,莫因小失大。”包清看他一眼,点了点头,喝道:“你二人来此,有何冤情要告?”包大人出师不利,这一喝己是有些中气不足了。薛万里闭目向天,一言不发,小方子心不在焉,打了个哈欠。
这等惫懒人物包大人是没有见过,包大人怒气愈盛,一时额上青筋冒出,却也不知如何处置。眼看双方又僵住,好在是有何明达,何明达连附耳言道:“大人,这二人是涉案嫌犯,冤情需原告来陈诉。”包清恍然大悟,低声道:“苦主何人?”何明达耳语一句,包大人喝道:“传——得顺楼掌柜上堂!”
胖掌柜于外围远远听得,心中一喜又是一惊!
喜的是好戏开场终于得见,惊的是早闻这知州大人断案神奇,人人避之不及,自家这回卷入其中只怕是生死不知了!胖掌柜心下惴惴,分开众人进入大堂,跪在堂前结结巴巴将薛方二人午时于酒楼中诸般恶行一一陈述。